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崔臻是忙坏了。
虽说以她的身份不需要再自己做嫁衣,可起码得象征性地亲自动两针,大钦茂的皇后从宫中库房里挑了两匹从大唐得来的织锦缎,让宫女量好尺寸裁好了布片,由崔臻亲自把它们缝在一起。
还好原身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针线女红都样样精通,她也常常练习没有生疏,所以不算手忙脚乱。
任说抽空拿着月泉宗的账本进宫了一趟。
“姨娘,哦不,义母,我回去清点了一下月泉宗的账面,喏,您瞧。”
崔臻接过账本定睛一看,直呼好家伙。
从月泉淮回渤海国重振月泉宗之后,各个贵族争相把家中青年送来学艺,月泉宗就开始接受渤海国王室、贵族的供奉,基本上每年王室都会赐下许多金银珠宝,贵族们也会经常向宗门捐赠财物。
此外,阎乐长老不愧是个人精,这几十年来,月泉宗在渤海国的产业已经涉及到了农林矿渔多种方面,不仅能为宗门弟子提供饮食起居的物资保障,东北的特产在外面销路也是相当不错看。
而月泉淮又不是那种喜好奢靡享乐的性子,宗门的账面大抵算得上是只进不出,几十年来钱生钱,月泉宗的财富已经储存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阶段了。
任说挠挠头:“义父的意思是,婚宴排场越大越好,但阎乐长老策划了好几样方案,义父都不满意,所以我来找姨娘您定夺了。义父还说了,尽管走公中拿账,不够了就去凛寒宫支钱,让您千万别动您的那些钱。”
崔臻撇了撇嘴,哪个新嫁娘在成婚之前还得操持自己的婚礼怎么办呀?
她想了想,说道:“听闻你们商队从范阳那边带来了一班厨子,回头你让他们进宫,在宫里的御膳房那儿等我。”
这班厨子还是中原来的,因为中原战火四起,这姓鲁的大厨自个儿开的酒楼倒闭了,只好带着徒弟们试图北漂到范阳找口饭吃。
而自从崔臻得了那五万金就有自己创业的想法了,一直在让任说帮忙找厨子,正巧派去范阳的商队撞见了这班人马,商队便带着他们坐船来了渤海。
渤海国这边的厨子她是哪个都看不上。
于是她上午缝嫁衣,下午就在尚膳监同暂住的厨子一起讨论菜谱,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四瓣用。
哪里都忙,可这些也不必老宗主事事过问,故而月泉淮倒是闲了,这一闲下来,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儿的。
两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某人黏在自己身边,一会儿要个亲亲一会儿要个抱抱,动不动就往自己怀里钻。
不说别的,晚上就寝的时候,床榻内侧空落落的,被窝都冷了几分。
于是他干脆搬进了位于皇城外的垣虚宫,天天盼着某人能懂点事主动出宫走走,为了防止自己错过某人来访,他也不出去教弟子练剑了,每日就往堂屋一坐,翻来覆去地看自己都快翻烂了的日记本。
朴银花拿着宴请宾客的名单走过来请月泉淮过目,远远地就看见师尊一脸不高兴,不仅皱着眉头,脸上的婴儿肥都鼓了起来,翻动纸页的速度比他写日记的时候还慢,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
噗嗤。
月泉淮听见动静,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有何可笑!”
朴银花心里乐得不行,但面上还是绷住了。她慢慢走过来,递上名单:“成亲那日之前师娘是不会出来的,师尊您还是稍安勿躁。”
月泉淮更烦躁了,他啪一声合上日记本:“她又不是真的新嫁娘,从妾室抬上来的,还纠结这个作甚!”
朴银花揶揄道:“中原那边妾是不能扶正的,虽说我们渤海人不讲这规矩,可若您真是这么想,那私底下摆个酒就成了,又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地办婚礼,还特地让她把那么尊贵的地方临时当做娘家,八抬大轿进府?”
月泉淮瞪她一眼,她自己心知肚明就得了,说出来干嘛!
朴银花再次递上名单:“师尊您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添的客人?”
月泉淮接过来,扫了一眼。真正需要宴请、能坐进内院的那些人他早已拟了名单交给了端木珩去办,朴银花这份名单上的不过是和月泉宗表面有往来的渤海国官宦人家,这些他都不在意。他看了看就把名单还了回去:“可以了,尽快做请帖。”
朴银花便把名单递给了外面的心腹,嘱咐快些去办。
宴席初步定下了摆一百二十桌,菜单也逐渐定下来了,标准是六百六十贯一桌,龙虾海蟹东星斑鲍鱼龙趸,称得上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什么食材贵上什么。
除此之外,崔臻还想给月泉淮挣点名声,又额外订下一百八十桌的流水席,这一桌的标准就差亿点,五十贯一桌,主要是鸡鱼肉肘的荤菜满满当当。
月泉宗除天极殿外的六个分部,每个门口搭一个喜棚,摆三十桌,主要是面向渤海国的百姓。
这个年代的百姓一年到头肚子里都存不住油水,平时连口白米白面都舍不得吃,如今她以夫妻二人的名义摆流水席,随便多少份子钱都能拖家带口的来吃个饱。
此次月泉宗这边参与操办婚礼的人,除了那崔臻和六个义子,就只有明面上的宗主朴银花和大长老端木珩,其他几个分部坐等收请帖到时候赴宴就行。
朴银花同情的想,那个处处跟自己作对的月泉泠心怕是还蒙在鼓里,她虽然早就过了爱玩闹的年纪,但还是很想知道月泉泠心得知此事的样子。
于是朴银花吩咐徒弟金穗步,一定要把送往丹阳宫的请帖放到最后一份。
月泉淮见状顿时有点无语:“她虽然素来针对你,可毕竟从未拗过你分毫,何必在这上面跟她一个晚辈较劲。”
朴银花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担忧着:“当初因为师尊您……唉,虽说终究是没影儿的事,可仅仅是因为那些流言,徒儿便被她针对得那么激烈,如今师娘她真的要嫁给您了,她若提前给师娘难堪那可如何是好,那在外人看来岂不是新妇子还没进门就被夫家人欺负?还是让她晚些知道吧。”
当初?当初不就是他自信得以为面前这人暗恋他,才闹出那么大一起乌龙,他再记性不好也没忘了这一茬,提起这事月泉淮就不由自主地脸黑如锅底。
可毕竟表面上他们已冰释前嫌,他也不好在此时生气,何况朴银花这样能为臻娘着想,也不枉臻娘跟她交好,平日里还在自己耳边说朴银花的好话。
“你有这份心便难能可贵,以后你照看着点儿她就是了,泠心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不必管她。”
朴银花今日倒是存了心调侃她师尊,她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她是嫁给师尊您,师尊您若将她护好了,旁人自不敢招惹,又何须徒儿照看。”
“您若将她护好了……”
这七个字宛如一把刀,“cua”的一下把月泉淮的心插了个对穿。
他若将她护好了,她又何至于失了孩子,那小小的一团,连鼻子眼睛都没长出来的孩子!他若将她护好了,她又何至于宁愿忍着丧子之痛还来宽慰自己!
臻娘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娘子,是他当夫君的还不够格!
说起来,臻娘好像还没见过他,待成亲之后,便带着她去见见那未能续完母子之缘的孩子吧。也不知道伤儿把他弟弟埋哪了,回头问问……
一抬眼,看见这人还站在原地,月泉淮不由得出声赶人:“还杵在这作甚,忙你的去,别来烦我!”
“是,师尊。”朴银花憋笑快憋出内伤,出了屋门就忍不住拉过在外面等着的金穗步分享八卦。
朴银花活了八十多年,都没见过师尊脸上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可算得上是月泉宗头一等大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