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丨不完全性
这里的大多数结构似乎都处于地下，仅以声带制造的超声波无法穿透到外面。安终跟随在鸟面人的身后，等他们安排住处，路上又不断地回头，以保证白落堤始终在视线内，不会走丢。
前方预计将经过一个拐角，他这根联系前后方的带子怕是不很稳妥，于是直接向后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前往鸟面人刚刚所在位置的路线暂时没有忘记，而作为引路人，对方大概会等上一等吧。
“请您稍微跟紧一点。”硬质皮革喙在视线交互时稍微下沉，也许这是在行礼？
“好的，辛苦你了，小姐。”
再次经过一段下行阶梯，似乎这里就是他们的聚居区，可以看到不同身高的皮喙四下奔走，最里面的便是客房，一间卧铺加小厅，两个沙发围绕的圆桌上放着一篮子水果，以香蕉发黑部位的光泽来看是真的食物而非塑料模型。
“我就住在这里外侧的第一个房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叫我。”
“……好。”他漫不经心地敷衍，连呼叫时的称呼都没有提到，这让对方似乎不太开心。
白落堤把脑袋探入卧房，看见只有一张大床，顿时停止了窥探，返回小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至少沙发还有两个。然而抬头的时刻，她的视线刚好与安终撞上。
对视的情绪由慌乱、无措、冷却，逐渐转换到疑惑，似乎两边都从没有想过将眼睛挪开之外的选项，时间来到第23秒，安终先给予了反应：
“信息熵沿热力分布均匀扩散，没有人在监视。把那个给我吧？”
“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手中捧着的红色书。
大偏移值的首字下沉，超多分段，并且每个字的旁边都有以简单符号构成的注解，据分析很可能是表音内容，与曾经接触过的32键长盘与九宫格输入进行结合，那就得到了「字形—表音—表意」之间的关系链条，同时也能修复曾经认知错误的一些情报，虽然有些东西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大约需要三五天记住这上面标注的常用字，期间没法很好地保护你。五千字么，主要难度在于校对与纠错，虽然只是几天前的推理所得，但现在已经在记忆里生根发芽，要完全纠正不是几个小时就能做到的……”
他一手托举着字典，主要以另一侧食指和中指联合翻阅其中内容，不出半分钟便陷入集中状态——这个时候有小概率被口水呛到从而退出——外界的异动与子机掌握半径都在逐渐削弱，瞳孔的对焦也以高效录入作为新的基线，整个生物体接近于高效的机器。
“泽冉……泽—冉~？”
看起来可以压低的声音他已经注意不到了，连自己的名字这项智慧生物最为敏感的词汇都没反应，那其他的语句结果估计也大差不离。这样的话，就代表可以做许多事情……
“「弦」到底是什么结构，宏观展开又要怎样才能达成？「魔力」的本质又是……太多未知的话题了，我想要将之解锁，而不是只能看着黑框发呆……”
不死者的特有性质？或者是那些试验改造的缘故，她感知到自己体内主宰记忆与思维的神经节框架似乎并非是众多生物的通用模版，而是更具兼容性，在内外之间缺乏强隔绝的结构。物质能决定意识，基因也会锻造本能，此刻在她的世界中，一项还未定义的行动正在与「幸福」、「美好」等概念混为一谈。她的皮肤组织没有预留检修口，于是以丑陋的姿态被大片大片撕裂，如同破烂旗帜挂载于张开血肉的两侧，内里流淌弱电的脆弱结构伸出细小的手臂……
在其展开体笼罩男性身躯之前，核心区域突如其来的疼痛干扰了她的动作，渺茫的神志略微回归一瞬。
吱—咿——！
那仅仅只是拇指大的一机，看起来也不像有多少智慧降临于它更小的脑子，正在笨拙地示威。
「受到……攻击？疼痛，不好！」
仅凭本能行事的不死者判定现在应该规避那个渺小的存在，以防它趁自己不备，伤害到宝贵的神经节。甚至结构都为此发生了部分改变：最为重要的，将保留记忆与思维逻辑的部分向最中心搬运，掌控各部分肢体活动及类似「战技」的低级功能则在具体位置形成一个个核，哪怕失去或主动舍弃也不会触及根本，随后又生长出更多坚韧的软肉包裹……
「眼睛……」
视力被遗忘了太久，原来的眼球早已经在过度膨大的周围组织作用下淹没成为摆设，左眼更是已经碎裂开，在此刻才因为个人意志这样的原因凝聚出作用类似的产物。
——视线在小厅内扫过
「……它不在？」
面前只有这么一座令人发狂的宝库，正在散发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一项能够同时达成「自我幸福」、「他者幸福」、「种群义务」三种利好的伟大成就！
「融合…爆灭……子体！」
他就坐在椅子的上面，只需要轻轻地，小声地挪过去，张开那些赘生物……
吱—咿——！
只是叫声就让她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剧痛，那种眼前看到的事物被扭曲大半的痛楚，拼尽全力追寻一生之事物似乎为虚的感觉，那种事……那种事情不要啊！
渺小的子机——一只蝙蝠——将自身可能性开发至于最大限度，因而才确立这样的事实：不会赢的。质量、速度、灵敏，没有任何一项目可以与之匹敌，最多只是飞行……但考虑进去体积问题与这房间的大小，这点优势与不存在没有太多区别，可是就算投降也不会只输一半！
吱~
被慌忙移位中的不死者撞中，右翼，不对，应该是半数以上身体吧，都已经爆裂开……鲜红和暗红的血浆混合在一起流淌，这样一来对方也会发现那一点威胁其实不值一提了吧。
果然，她过来了……
不说声带已经毁坏，胸腔负压被打破，原理上不可能再发出任何声音；肢体与脑在失血下正在冷却，存续不能……
只是，如果仅仅做出最后一次指令，向世界宣告帅气的「遗言」，应该？
——最狰狞可怕的面目与姿态自它那边传达到了无比硕大，威势十足的生命面前，令其惊疑不定。退后放倒了圆桌作为盾牌，缩在其中，只敢探出新生眼睛的触角窥视。
【此为10月6日15时37分】
“没想到字典的背后还缀有元素周期表，这东西在确定的行星环境上几亿万年都不会变化，稳定而且很方便……只不过这部分内容可能要留到下一次再读了。”
他的左手轻轻用力，硬纸板书壳与纸页砰地相撞：
“可曾听闻过一件事：大多数星光传来之时，它的本身已是亡骸。”
以轻柔的剑指阖上小蝙蝠略显威胁的干涸眼睛，之后其躯体化作飞星，归于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