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京中粮价已至斗米四钱银子,价格腾贵,且还在上涨,今日又下了雪,若粮价不跌,只怕今年冬天,难免将有百姓冻饿而死。”
“户部,协调刑部,严查京中不法商贩囤货居奇一事,把粮价控制住,不准胡乱上涨。
责令湖广巡抚茅亮,以及河道总督崔建利,务必保障漕粮安稳。”
户部尚书胡岳,和刑部尚书严开面无表情的站出来躬身领旨,又退回班列中去。
后头几个郎中偷偷对视一眼:
京中最会囤货居奇的就是周贵妃他们家,如今长春宫无主,宫里就只有周、吴两位贵妃做主,其中又以周贵妃年长,指不定哪天后位就是周贵妃的。
这还查个屁!抓两个替死鬼得了呗。
今日朝会已经开了有一会儿的,议论完粮价的事,一时有些冷场,戴权见没人再出来说话,甩了一下手中的净鞭,喊道: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崇宁帝都已经准备起身回后宫了,却见有一中年御史出列道:
“臣,右俭都御史苏诵,弹劾游击将军林思衡,劳师无功,虚耗国库,畏敌如虎,消极避战。
自朝廷分兵三路南下以来,已有两月有余,竟陵伯和冯将军与乱军大小数十战,多有胜绩。
昨日里冯将军还在许昌大胜,现如今开封,河南这两府境内乱军已是仓皇逃窜,惶惶不可终日,平定已是指日可待。
独林将军所领三千精锐骑兵,此三千骑兵,乃中军大营精华所在,在林将军手上,却成了无用之物,虽也有几股胜绩,却每不过数十级,相比起乱军的庞大人数,不过是杯水车薪。
臣请陛下将林思衡革职问罪,中军骑兵仍调归神武将军冯唐麾下,方能尽早平乱。”
崇宁帝皱皱眉头,早两日便有几个御史将弹劾的奏折递到他跟前,皆被他留中不发,左右那几个御史官位都不高,到不了朝会上,倒没想到,如今连右俭都御史都开始盯上这林思衡了。
崇宁帝心中,对林思衡此番南下至今毫无建树也有些不满,只是当初林思衡南下是他首肯,若这么快就问罪,于他的威严也有些不利。
万俟颖隐晦得朝皇帝瞧了一眼,旋即出列道:
“林将军南下不过两月,又只三千人马,苏御史此言未免过苛了,林将军不忍生民多艰,投笔从戎,拳拳之心不可不察,苏御史还是要多些耐心才是,说不定等再过些时候,便有捷报。”
苏诵却不打算作罢,冷哼道:
“若林思衡那小儿果真有爱护生民之心,便不该强自为之,反倒叫战火绵延,百姓受苦,他若有自知之明,此时便该上书自罪,把那三千骑兵交还中军才是。”
两位朝廷大员争锋相对,贾政在角落里看得胆战心惊,有心想出言替林思衡维护几句,却又不敢招惹御史,脚下始终迈不动步子。
心里也暗暗埋怨自己这个“贤侄”,好好的清贵翰林文官不做,偏要去从军,此番果然要惹祸上身!
若我此时出面,只怕要连累我贾家,还是等回去与两位先生商议一番才是......
朝堂上还在不断争辩,虽也有几个维护林思衡的,人数却远远不及要将林思衡问罪的多。
崇宁帝皱眉打断道:
“自林卿南下,归德府乱军不得迈过商丘一步,有功无过,不可问罪功臣,至于骑兵归返中军一事,着五军都督府再议。”
眼见皇帝居然“知错不改”,又有几个御史,神情间有些蠢蠢欲动。
苏诵受命而行,断不会善罢甘休,继续开口道:
“陛下明鉴!林将军文章诗赋,老臣也甚爱之!我朝有此等人物,老臣岂不欣喜?
只是林将军年少得志,许是往日里与友人纸上谈兵的多了,一时意气便入了军门。
此番驻军归德,师久兵疲,劳而无功,若依老臣看来,只怕也正是察觉到其中艰难,骑虎难下罢了。
若陛下此时将其问罪,罢其军职,召回京师,不使其重蹈柳将军覆辙。
待其年长沉稳之时,仍可重用。亦不失为保全之道。”
万俟颍听得直皱眉头,这苏诵言语间听着似是一片好意,用心却实在恶毒。
今日若果真依此论将林思衡治罪,则林思衡在朝野间风议便成了只会夸夸其谈的黄口孺子,那还扯什么日后重用?
因而辩驳道:
“苏御史此言,太过严重了,归根结底,朝廷大军南下才两个多月,此时临阵换将,只怕不妥。
说不得林将军此番正在归德府布置,我等久在千里之外,贸然干预,倘若引得前线不稳,岂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
苏诵冷哼一声道:
“林将军年不及弱冠,准其领军南下已是不妥,他能将三千人带到归德府,只怕也用尽了浑身解数。
小小年纪,还扯什么布置?若其果真能败归德府乱军,老臣......”
话说一半,便有小黄门急匆匆得走进来,直接开口打断道:
“陛下,方才有驿卒来报,归德府大捷,游击将军林思衡打破归德府乱军,乱军首领乔元章被擒,斩级三千余,俘虏两万众,其余逃散者不计其数。
林将军来报,归德府平定。”
几个御史迈出去的一只脚,悄无声息的又收回来,苏诵站在两班文武中央,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万俟颖也吃了一惊,他方才那话只是随口胡说的,却没料到应验得这样快,不过倒也不妨碍他借来打压政敌,当即好心道:
“苏大人虽是一片爱护之心,怕年轻人没个轻重,只是也该多些耐心才是,若是再这般急切,岂不是要好心办了坏事?
此番幸赖陛下圣明,慧眼如炬,若果真听信了苏御史一面之词,下旨责罚,这要传扬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说朝堂兖兖诸公,俱无识人之明?
方才苏大人要说什么?”
苏诵面色愈发愤恨,万俟颖此话,正是将他比作那等因言乱政的佞臣,也不再与其纠缠,只对崇宁帝一拱手道:
“臣言语莽撞,一时失察,臣知罪。”
崇宁帝此番得此捷报,也是又惊又喜,林思衡得此大胜,更显得他这个皇帝有识人之明。此时自然也想不起来自己原先心中的不满......
虽瞧着这苏诵有些不顺眼,只是御史言官,风闻奏事,少有因弹劾他人反而受罚了,今日他若果真责罚御史,明日他就成了堵塞言路的昏君。
虽是猜测此人该是受人指使,崇宁帝眼下也只得出言安抚道:
“苏御史也是为国事担忧,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便是要罚,也不能今日就罚,总归过些日子寻个由头发落出去也就是了......
申行远站在杨松身后,瞧了他一眼,出班拜道:
“林将军年不及弱冠,一朝从军,长驱直入两千里,二月间大破乱军数万众,此皆因陛下慧眼独具,简拔贤良。老臣恭喜陛下。”
既有申行远带头,一时便有不少文武官员站出来,都向崇宁帝躬身道喜,连杨松也不能再站在那里不动,也出言说了几句好话。
崇宁帝哈哈大笑,贾政在下头也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高兴起来。
归根结底,那林贤侄也算是从贾府里出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