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萧呈上来的卷宗,内容不出意料的,是时清臣三篇惊世策论之一的《律法修补条例》。
内容一如既往地更详尽,更完善。趁得时清臣之前交出的东西,就像是幼童所作,不值一提。
其实,对历史有些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律法要是根据历朝历代发生的事情,一点点修补完善的。
时间越靠后,律法就越详尽。在这一点上,无论一个人有多么的天纵奇才,也无法与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相比。
因此,云溪拿出的这份补充条例,在当下这个时段,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终极版。
皇上今天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前两日震怒,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被气狠了的表现。
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彻底明白,自己是被时家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愚弄了。偏偏前朝后宫的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他尽管想将时清臣五马分尸,但眼下还得留他一命。
皇上以平静到骇人的语气,当场宣布道:“罢黜时清臣一切官职,且终身不得再起复。”
今天的结果,时首辅并不意外,他已经歇了继续管教时清臣的心,他与皇上的心情一样,发现自己也是被这个逆子愚弄了。
时家曾经出过几位有名的大儒,他们一直被视为读书人的楷模。时首辅自认为比不上祖辈们的才思,却也自认是个有风骨的。
虽然他浸淫朝堂许久,早不复年少时的清冷孤高,可也不会像时清臣这般无堪,将鸡鸣狗盗之事,弄得人尽皆知。
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种弥天大谎,欺骗圣上与世人,将他们时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时首辅没有为时清臣求情,反而跪在大殿上,言辞恳切地求旨请罪,说自己教子无方,不配为百官之首。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臣,心中沉思起来。这件事在处理上,可轻可重。但时家最近跟头跌得有点大,如果他再加以打压,朝堂维持的平衡,又要重新布局。
所以,皇帝摆出一副关爱老臣的态度,劝慰了时首辅几句,将所有的过失,都推在时清臣身上,这件事便算就此揭过了。
时清臣随他父亲回到府中后,发现族老们早就等在府中,但他并不觉得意外,时首辅早就有废黜他少家族的意思。
此刻他又被皇上罢黜了官职,对家族来说,可谓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了,他又岂能留住少家主之位。
时首辅和主老们一同开了祠堂,请出族谱,抹除时清臣少家主的头衔,将他重新记在自己那卑贱的生母名下,作为时家的庶子,依旧如前般,回到祖宅去守老祠堂。
而后,又将文氏生的嫡长子,立为时家的少家主。
时清臣去守主宅,柳氏自然也要跟着去,但一向心比天高都柳氏,却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
不是少家主了好啊!时清臣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子,时家将再也不会管他的死活,柳氏想着,只要能搬到祖宅去,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她作为柳家的嫡长女,陪嫁时带过来好些丫鬟、嬷嬷、下人、护卫,以及丰厚的嫁妆。而时清臣身边,则是无人可用。如此一来,两人的强弱正好对调。
柳氏此刻,虽然连站立都成问题,却仍然要丫鬟扶着她,亲眼看着下人清点自己的嫁妆。
她心里盘算着,等出府后,她还要买更多护卫,誓要将时清臣施注在她身上的痛苦,通通讨回来。
时清臣看着屋内的下人,正在忙碌地打包东西,他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一言不发地回想着,他与云溪的过往。
三年前,当云溪交给他那三篇策论的时候,时清臣也是惊为天人。彼时他还问过云溪:
“你对我如此掏心掏肺的好,就不怕有一天,我飞黄腾达了,背叛你吗?”
他记得云溪当时,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而后眼中带着点轻蔑地说道:“我能扶你凌云志,也能拉你入黄泉!
所以你最好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将你打回原形!”
回忆到这儿,时清臣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喃喃自语道:云溪那个狠心的丫头,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他又掏出怀中那本云溪的日记,爱怜地轻抚着。嘴唇张张合合的,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可以确定他在说着什么。
柳氏被人扶着从库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时清臣这副样子。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阴鸷的笑容。故意拔高声量,吩咐道:“
“你们几个,去将床头那个箱子取下来,一并抬走。”
听到这话的时清臣,如同瞬间回神了般,浑身一抖,抬头对上柳氏的怨毒目光后,彻底慌了。
时清臣被罢了官,云溪也算大仇得报,虽然她并没有提出要离开,但顾南萧仍然觉得心中不安。
因为云溪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忙碌了,整日伏在小书案前,写写改改。与祁锦修的联系,也越来越频繁,显然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但却只字未与他说。
顾南萧起身走到她身旁,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着。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他不主动靠近,或者说话。云溪就可能一整天都不理他。
顾南萧的举动,并没有影响云溪手上的动作。她仍然旁若无人地奋笔疾书着。顾南萧也没有打扰她,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所写的内容。
原来云溪是在写,西北那片干旱少水的黄土地,适合种植哪些谷物,以及种植时的注意事项,和预估产量。
顾南萧刚开始看时,还在为几个新奇的品种好奇。但后来,却越看越皱眉头,他发现云溪写的这些资料,详尽到类似于临别交代。
他抱着云溪的手臂,不自觉地在渐渐收紧,直到怀里的人,发出抗议般的挣扎后,顾南萧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顾南萧很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依云溪决绝的性格来看,小丫头很有可能,又在开始谋划离开的事。
明明之前他已经感受到,云溪似乎不那么急迫地想要离开。但自从避子汤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不可控了。
他最近也花了很多心思,去哄云溪开心,但云溪每每都用冷漠的态度,来证明他的徒劳。
三日后
云溪趁顾南萧晚上紧急出门办案时,乘车离开了庸王府,直奔时家老宅而去。两个时辰后,马车到达老宅后门。
云溪让千羽带她翻墙入府,等进入院内后。云溪吩咐千羽带着其他暗卫,只能远远地跟在身后,不得监听她与时清臣的对话。
千羽呆头呆脑地应下,云溪见他如此乖巧,便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又拿出一个元宝赏给他。
云溪刚一入府,千寻便现身领着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柳氏关押时清臣的柴房。
当云溪推开房门,看到被倒吊在房梁上,浑身布满血痕的时清臣时,满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