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云神思不宁了好几日,等到祁风和百里相终于从百里村回来,她才终于明白,宋莫浔从侯府回来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云,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原来祁风不是祁风,他是从芜宫里逃出来的大殿下江风启。
消息先是传遍了昭阳,然后传遍了全东南十四郡同六府。
永安京异常的沉默。
昭阳的沉默则是隐在寒冰之下的沸水,沸水之中,躺着昏迷多日的大皇子江风启。
养伤的大皇子不在侯府静养,仍是回了如意阁,如意阁日日闭门谢客,就连每天出门闲逛的侯府世子宋莫浔都不肯再出侯府一步。
前礼部尚书的千金顾若云,也在如意阁。
只是她昼伏夜出,活像见不得光似的,杜绝一切和外界的沟通。
江风启醒了,顾若云更加忐忑了。
江风启第一眼看到的,是百里相。
顾若云知道,他的眼里,也只有百里相一人。
顾若云再次感到颓然了,她觉得自己是盛夏的鸣蝉,无疾而终的芳心暗许,也只能活一个夏天。
宋莫浔木木的,道:“表哥,好久不见。”
江风启的脸上仍带着病态般的苍白,勉强道:“莫浔,对不住,之前我不是有意瞒你们的。”
顾若云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只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看着江风启。
江风启忽然道:“若云,好久不见。”
顾若云忽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道:“也没有几天吧,你们去百里村,也不过是半月余前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百里不知道要被江易寒折磨成什么样子…”
顾若云蓦地收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她垂头,低眉顺眼道:“大殿下,我不该直呼二殿下其名,是我造次了。”
江风启笑得虚弱,“无妨。你幼时进宫赴宴的事情,我还记得的。”
顾若云有几分心虚,飞速地瞥了一眼宋莫浔,嗫嚅道:“是么,太久远了,我都记不清了。”
顾若云只觉得自己脸上有如火烧,什么和大皇子青梅竹马之类的鬼话,当然是假的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寄托着对遥不可及的大皇子的情思和幻想,总是美好的。
只是这个幻象,忽然有一日,跳到自己面前,说自己便是那个她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大皇子。
传说中的大皇子江风启?
顾若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瘦弱得几乎风一吹就倒,面目清秀的祁风就是大皇子。
每天一起吃饭,一天里多少也能碰上三五次的文弱少年,这个每天东奔西走,日夜扒拉着算盘看账本的文弱少年?!
顾若云又是哀莫大于心死似的看向江风启,她那定定的眼神直看得江风启心里发毛。
随后,顾若云无限忧伤的,“大殿下,我是真的想不到啊,您居然会是大殿下。”
末了,她还长长地叹了一声:“唉…”
这声叹息尾音之长久,叹得一直关切为江风启运用灵力疗伤的百里相都抬起了头,向顾若云送去了好奇的一眼。
只有宋莫浔知道,顾若云幻灭了。
一直活在少女顾若云想象中的大皇子江风启,幻灭了。
顾若云苦着脸走了出去,宋莫浔也跟了出去,拉住顾若云的袖子,二人凑在一处,不知说了句什么,顾若云看着,却是更苦恼了。
百里相看得称奇:“这二位,这是怎么了?”
江风启苦笑着闭眼,“顾若云发现我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皇子江风启,没法接受现实,一时之间有些反常罢了。”
“没法接受?”
江风启突然睁眼,看向百里相,目光带着几分哀怨,“百里,你会不会怪我?”
百里相有些心虚地匆忙低头,嘴中含糊:“怎么会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听到这话,江风启却更加心慌了,他凑得更近了些,“百里,我不想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和顾若云并不是自幼相识的,也许她曾经在入宫赴宴的路上见过我,说过几句话。不过我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的。”
百里相忽然笑了,盈盈的笑意几乎要溢出那双清亮的眸子,“江风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江风启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一定要解释到底,他有些急切地抓住百里相一直搭在自己右臂上的手,“百里,你信我,顾若云和宋莫浔才是真的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我还是江风启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有顾若云这号人物。”
百里相笑得更加明媚,右手慢条斯理地挪开江风启紧紧握住她的手,“是是是,我信你。你乖乖的,不要阻碍我给你疗伤。”
说完,百里相便闭目凝神,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只是,她的双眼虽然紧闭,她却仍能感受得到江风启那灼人的眼神,扭股糖般黏在她的脸上,一刻也不肯移开。
门外小院,顾若云哭丧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他就是大皇子?他就是大皇子!我不信,我不信!”
宋莫浔手足无措的,也不知自己是该劝,还是该沉默。
顾若云忽然扯着他的袖子,大声问道:“宋莫浔,我问你,他真的是你表哥?”
宋莫浔讷讷点头,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再说点什么。
“我不信,我是真的不信,”顾若云的眼角,竟然真的流下了几滴泪珠,“大皇子何等的英武何等的本事高强,你看他那个样子,什么事情都要躲在百里身后。这次若不是百里着了江易寒那个王八蛋的道儿,怎么会需要他去救!”
顾若云向来明丽的脸此刻揪成了一团,可在宋莫浔的眼里,竟是异常的美丽动人。
“你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也不利索,简直是连你都不如!我真是不活了啊,这都什么事啊…”顾若云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竟是哭着去捶宋莫浔的胸膛。
宋莫浔本在心疼顾若云如此心伤,可听到那句“连你都不如”的时候,面色剧变了好几次。
他先是一苦,在顾若云的心里,他就如此不堪吗?
他后是一喜,原来见了表哥,顾若云竟然开始觉得她一直惦念着的大殿下,竟然是连他都不如的。
顾若云抬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泪眼,看着宋莫浔,哽咽道:“宋莫浔,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宋莫浔压抑着心头交织的情感,试探着问道:“若云,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顾若云恶狠狠的,甩开了一直揪着宋莫浔胸前衣襟的手,恨恨道:“不喜欢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狂喜仿佛翻滚的海浪,卷上宋莫浔的心头,宋莫浔只觉得自己幸福至极,再也控制不住的,看着顾若云的一张哭花了的脸,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