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寒今日竟然真的是有正事要谈的。
刘瞒刚蹑手蹑脚的,准备落座。
江易寒的声音便带着三分疑惑,适时响起:“刘大人不去陪陈相,在我这里坐着,怕不是没安好心吧。”
刘瞒一时尴尬。
在座众人暗自交换了几个眼神,便都明白传言非虚,这二位果真反目了。
“也不知道陈相许了刘大人什么,叫刘大人这么巴巴地赶着去给他献殷勤。不过我这里,从来不欢迎像刘大人这样的人。”
刘瞒涨红了脸,匆忙起身离席,连一句“告辞”都未曾说出口来。
廖安海却是如坐针毡,二殿下那话,虽是冲着刘瞒说的,其实却是说给他听的。
二皇子应承湖州知府高升永安京,最终却只从圣上那里讨来了一纸迁任陪都昭阳廷尉司卿的调令,此事传扬甚广。
如昭阳漕运总督刘瞒这样的人,毕生将钻营取利视为己任,看到二殿下处风头不对,立刻便为自己另谋出路。
只是,谁也没料到,他另寻的出路,居然会是陈相。
那个神秘莫测到几乎骇人的陪都陈相。
而现如今,林相在北,陈相在南,俱与二殿下离心。
江易寒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各怀心思的众人凑到一处,诸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皆是万分的好奇,这位心狠手辣的二殿下,究竟要下怎样的一步棋。
江易寒清了清嗓子,道:“许尚书和我说,户部今年亏空,很是严重。昭阳灾后重建,安抚流民,各处都要用银子,不知各位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此话一出,各位大人的心中都有些失落。
有心思敏锐的,立刻便听出了二殿下的弦外之音,心下一惊,皱眉不语。
廖安海的脸霎时便皱成了一张树皮。
谢清明和严裕对视一眼,道:“除妖司今年没同金光阁定护身符。”
严裕也道:“是,伏魔司今年也没定大单的护身符,想来两司的账上,银钱尚有结余。”
江易寒颇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只是抛出块砖石,便等着看好戏上场。
肖中道及时补刀:“市舶司今年从金光阁收上来的税钱,也比往年少了不少,想来应当是金光阁的护身符品质上乘,定价高些,自然税钱也就能多收些。”
百里相佯装不悦,“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如意阁的护身符如何,城中上上下下,皆是有目共睹,我定价合理,童叟无欺,害得市舶司没收够税钱,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肖中道连连摆手,笑得有几分玩世不恭,“百里掌柜莫怒,我是千不敢、万不敢有这样的念头的。”
贺璋闲闲地补上了一句:“肖大人没这个意思,但怕只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啊。”
许术终于按捺不住了,“几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前几年同金光阁交易时,护身符的市价也是谢大人、严大人和张逢应商定议下的,前些年价格高,自然就多收些税。如意阁的百里掌柜心善,宁可赔钱也不肯多赚,和二位大人议定的价格低于市价,今年的税自然也就少些。”
谢清明又和严裕对视一眼,忽然觉得,他们这两个往日不肯聚头的冤家,所有的仇恨,居然在今日有些即将烟消云散的先兆了。
他们仍在琢磨措辞,早就看许术不顺眼的百里相却率先拍桌子道:
“许大人如此辩驳,怕不是心里有鬼吧。许大人莫不是之前便同张逢应私相授受,暗地里有些什么龌龊。现在朝我发难,难道是分赃不均,谁也不肯把已经收入囊中的吐出来?”
许术同样拍桌子,声音比之百里相,却是要没底气得多:“你胡说什么?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在这里信口雌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百里相的手指微屈,不疾不徐地叩在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朝着许术冷笑,“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另一道同样冰冷刺骨的目光向许术射去,江风启的声音,罕见地含着几分愠怒:“百里相是云梦宗的九弟子,她怕是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说话。”
江易寒笑得很是无所谓,补充道:“说的正是,百里相可是我未过门的二皇子妃,我说她有资格说话,她便是有资格,还轮不到你许术来说她什么。”
江风启更气了,怒目看向江易寒,“你!”
百里相忽然笑了,她朝江易寒缓缓挑了挑眉,道:“二殿下,你怕是不知道,敢威胁我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死得很惨,或者是即将死得很惨。更别提,敢强迫我做事的那些人了。”
江易寒仍是看着百里相,很深情似的,“卿卿放心,我定不会强迫卿卿做任何事的,我一定要叫你心甘情愿。”
江风启苍白的手指关节忽然发力,甩手便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白瓷酒杯,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江风启气极,咬牙看着江易寒。怒气使得他的面目减了几分清俊,多了几分锋芒,衬得他的脸,越发的棱角分明。
“江易寒,你闭嘴!”过了半晌,江风启方道。
“好好好,”江易寒摊手笑道:“民间向来有句话,说是长兄如父,我这天下第一兄友弟恭的典范,自然是听我这亲哥哥的。”
“除了昭阳的纳税大户金光阁,昭阳前几个月还少了一户日进斗金的商家,剑南罗三的胭脂铺子远走他乡,这便又减损了一大笔税银,是无论如何都补不齐的了。”
许术冷冷看着肖中道,“那剑南罗三的胭脂铺子,可是最为繁华的常青街上,卖价低不了的。那铺子不是兑给百里相的如意阁了吗?如意阁卖护身符的税银收得少,买铺子的那笔契银,税银不会少吧。”
肖中道笑笑,“百里掌柜曾救过剑南罗三娘,罗三娘感怀于百里姑娘的救命之恩,那铺子是免费送给她的。”
许术的面色难看得厉害,“分文未取?”
“正是,分文未取。”
一直旁观的江易寒摇头道:“你们左一句右一句地吵了许久,却吵不出个名堂来,朝廷养你们何用,专门吵架的吗?”
自进来后便如坐针毡的廖安海忽然出声了:“回二殿下的话,我愿意将一年俸禄充公户部,同户部共渡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