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束修,就是维持私塾运转的费用。
若私塾依靠捐赠或学费支撑,很难长久维持。
毕竟得出长久出成果。
就古代这科考录取率来看,怕是很难维持。
林向安想到李修竹开私塾的那几年,得亏他们几个学生持续就读,但后续生源很少。
当他们科考科举,才有所好转,不过后来被县学邀请走了。
若想独自办学,势必要做到自给自足。
而最稳定的方式,便是学田。
类似于家族的族田,签订契约,不可随意买卖。
确保无论朝代更替,都能持续提供收益。
“若是能有其他附加产业,便更为稳妥。”王鸿补充道,“我曾听说过邻县晟舍镇的闵氏家族,他家是以雕版印刷闻名,利用闵氏书坊利润抽成,和书商合作,给学生提供以工代费,惠及周边乡里。办的非常好,当地的认字的人特别多。”
林向安愣了一下,双林镇离晟舍镇倒是挺近的。
双林镇是以绫绢、生丝贸易为主,而晟舍镇是以雕版印刷闻名。
据说晟舍镇是最大的出版基地。
倒是有机会可以实地去考察一番,看看对方的经营模式。
王鸿缓缓说道:“校舍若有合适的旧宅、祠堂改建,尚可省去一笔费用,否则也得筹资兴建。但即便这两点解决了,最难的仍是招生问题。”
当地已有老牌私塾,经营多年,口碑已立。
每年都有学子考取功名,送孩子读书的百姓自然更倾向于送去那些有名望的学堂。
而新建私塾想要在这种竞争中立足,绝非易事。
更何况,成熟的私塾背后,往往都是乡绅富户共同经营,实力雄厚,并非一家一户能轻易撼动。
王鸿说到这里,看向林向安,语气郑重:“办私塾,是好事,但并非易事,你可得想清楚。”
林向安静静地听着,点点头, “二叔公,我明白。”
两人随后又聊了许多关于私塾的事,王鸿年长,见识广博,知道不少其中的门道。
倒是让林向安对这件事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对私塾心里有了点底。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林家这边也准备好了晚食。
林向安提前吩咐林远,将剩余的八珍席食材全都做出来,款待亲友。
这一顿,众人皆聚于内院。
虽然男女分桌,但氛围轻松随意,并无过多拘束。
即便这样也坐了五桌。
热热闹闹,一片欢声笑语。
这一顿饭,林向安吃得比白日里轻松许多。
终于能稍微放松心神,与亲友简单聊上几句。
等到宴席将散时,林秋兰和王四顺便开始安排众人的住宿。
林春花、林冬香两家本就住在镇上,吃完便自行回家,不需留宿。
但王家人除王三平一家住在镇上外,其他人都要安排住处。
加上村长与几位族老,差不多近三十来人。
此时,林家已有部分帮工住下,屋里实在腾不出这么多地方,便让王老爷子和王老太留在家里。
其余人则安排到镇上的客栈歇息。
客栈离林家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十分方便。
王四顺和林桥领着众人前去登记入住,安顿妥当后才回家。
王老爷子和王老太则被安排在西厢客房。
老两口收拾妥当,在屋内歇息时,林向安特意过来,陪着二老坐了一会儿。
“爷,奶,你们就安心住几日,等明日带你们去县城转转。”
林向安轻声说道。
王老太看着这个忙前忙后,几乎没歇过的孙子,心疼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都瘦了不少,有时间多休息。我和你爷闲不住,村里还有鸡鸭要看着,哪能待这么多天?”
村子里虽安排人轮流看守牲畜,但王老太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林向安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奶,您放心,我身子骨硬朗得很,浑身是劲儿。再说,我也想好好陪陪家里人,带大家到县城逛一逛。我们家在县城有房子,到时候还能住上两天,正好散散心。”
如今还有时间陪伴家人,他自然得陪一陪。
日后恐怕没这种空闲机会了。
他能在家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趁此机会,正好带上林嘉月、王和忠,还有林老太一起去走走。
“孙儿长这么大,也没机会陪着你们。就着这次机会,在城里吃吃喝喝、四处走走,买些喜欢的玩意,权当孙儿孝敬。”
见林向安这样说了,王老爷子直接拍板同意了。
“行了,安儿如今是举人了,咱老两口就跟着他去城里见见世面。”
王老太见状,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也跟着轻轻点头。
“那爷、奶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见二老答应了,林向安也没再多留,轻声告退。
离开西厢房后,他又转身去了林老太的屋里。
林家孙辈为了区分称呼,原本习惯喊林老太为“奶”,但王老太也在这里,为了区别开,便统一喊林老太为“祖母”。
自他中举后,这个称呼也更正式些。
见林老太正靠在床上,手里捻着佛珠,林向安走过去,坐下来说了明日的算。
林老太高兴地答应了。
见她高兴,林向安也多坐了一会儿,陪着闲聊了几句。
直到瞧见她眼中带了些倦意,才知趣地起身告辞。
走出屋子时,大家都睡下了,院子里静谧而安宁。
林嘉月、王和忠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
明日一早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来得及,想来会高兴的。
这才回房,一进屋,他只觉得浑身疲惫,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然而,他才刚坐下,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林桥。
“进来吧。”
这么晚特意前来,定是有事,林桥是收礼单的。
估计礼单有什么问题。
两人走到罗汉床前坐下,林向安给林桥倒了一杯热茶,这才开口道:“可是礼单出了什么问题?”
林桥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下午我和三姨父清点礼单时,发现有几份礼品过于贵重,三姨父不知该如何处理,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林向安心中了然,多半是有人在礼单里暗中塞了银钱或极其贵重的物件。
“都是些什么东西?是谁送来的?可有详细记录?”
林桥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礼单账册,郑重地递了过来。
“我已经标记出来了,但具体细节还是得你亲自核对一遍。”
林向安接过账本,翻开细细查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刘县令所赠的白银五十两,附带一张红帖,上书“鹏程万里”。
这笔银钱大抵是县库的公款。
每位新科举人都会收到,倒是合乎规矩,无需推辞。
紧接着,是周教谕的礼物:官刻典籍《皇明制书》,书匣上镌刻着“致君泽民”四个大字。
《皇明制书》乃是官方编纂的综合性法律与行政制度文献,系统整理了朝廷的核心法典和典章制度。
这里面就详细记录了《大周律》。
而后,便是附近邻县几家科举世家的贺礼:
闵氏家族赠送宋版《汉书》一卷。
潘氏家族送来治水金圭青铜尺,
陆氏家族则特意定制了一支“状元笔”,笔管上刻着举人名讳及“甲第连登”四字,并配青花瓷笔筒。
这几家皆是科举望族,礼物虽贵重,却也极为实用。
且寓意登科高升,倒不至于让人难以接受。
这闵家正是王鸿提到的出版辅助的闵家私塾。
然而,问题出在了后面的豪族与商贾赠礼之中。
温家送来一面吴兴铜镜,仿汉“昭明镜”,镜背铭文被改刻为“青云得路”,匣内却衬着一张举人宅的地契。
这温家,分明是有意拉拢,连宅院都送了出来!
虽然他需要,但自己建才是正途。
这礼物实在太贵重,绝不能收,得退回。
冯家赠送的是一卷绢地金粉《千字文》,以丝绸为书写载体,金粉作墨,采用“泥金写经”工艺制成,据说还能抵赋税。
这既是吉兆之物,寓意金榜题名,又价值不菲。
以他和冯辰的关系,若贸然退回,恐有失和气。
而沈家送来的是双林画工仿制的《鹊华秋色图》,画作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夹层中暗藏的盐商引票!
盐商引票可直接换成白银,这已然超出寻常贺礼范畴。
若收下,便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万万不可。
薛家则赠送了双林镇名家刺绣的《魁星点斗图》,配紫檀画框,寓意极好,倒是可以收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商贾的礼物,细看之下,竟然暗藏干股、银票等财物。
这些礼物就更不用说了,分明是变相贿赂,统统得退回。
他家并不缺银钱,实在没必要收这些不明不白的好处。
为了区区一份贺礼,日后若对方登门相求,反倒落了个骑虎难下,实在不划算。
他可不想无端生事,徒增烦恼。
林向安合上账册,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不已。
送礼就送礼,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不过,透过这些贺礼,倒也能窥见各家势力的豪横手笔。
如今,得私下和气地将这些额外的礼纷纷送回,还不能得罪人。
“明日一早,咱们再仔细核对一遍。我把不合适的都清出来,你与和智一起登门,客气将礼退回。”
想到时间已晚,林桥忙碌了一天,林向安便挥挥手,示意他先去歇息。
“行了,这事明日早说,你也累了一天,赶紧去休息吧。”
这些收下的礼物,虽说是建立交情,但日后总归是要还的。
天底下可没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事。
林向安索性不再多想,随手将账册扔在书案上,直接脱了外衣,钻进被窝。
再烦心的事,也比不过好好睡一觉重要。
......
一夜好眠。
外面的晨光微微亮,透过窗棂洒入屋内,伴随着院中低声交谈与洒扫声,林向安才缓缓睁开眼。
今日家中依旧要设流水席,宴请街坊邻里及远道而来的宾客。
从巳时开始,到申时前结束。
流水席不同于正式宴请,来往宾客可随时入席。
赠送礼物多为鸡蛋、米粮之类,并不讲究贵重,重在一份心意。
更重要的是,这是举人之家对乡里的回馈。
让乡邻们都能吃上一顿好饭,也算是表达感激之情。
流水席的安排,由林秋兰和王四顺操持,无需林向安多问。
林向安简单洗漱后,便去找林秋兰拿了库房钥匙,随后与林桥一同前往清点礼品。
库房中摆满了昨日收到的贺礼,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目前没有整理入库房。
林向安一一翻阅,眉宇间带着些许无奈。
这些礼物,有不少暗藏玄机。
古人送礼的讲究,果然高
看似寻常,实则大有深意。
表面隐晦,外人看来毫无异样。
唯有收礼之人才能察觉其中巧思。
好在直接送银钱的并不多。
毕竟公然以银钱为贺礼,容易落人口实,反而显得粗鄙。
但温家、沈家之外,还有四家送的礼物,明显超出了人情往来范畴,必须退回。
他仔细核对了一遍,确保无误后,将需要退回的礼物单独挑出。
对于送礼人明面上礼单所列之物,林向安照单收下。
至于那些未写明、暗藏其中的贵重之物,则一一挑出放入提盒,交给林桥处理。
“这些礼,按昨日说的,一早送回去,麻烦你与和智跑一趟。”
林向安叮嘱道。
林桥郑重点头,将提盒收好,与林向安一道走出库房。
刚到院中,便见林嘉月快步跑来,朝两人喊道:“哥哥,阿桥哥,娘喊你们吃早食。”
“好,这就去。”
林向安应道,正准备随她一同过去,身旁的林桥却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提盒,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把事情办妥。
“我就不去了,早些退回这些东西,省得心里惦记。”
林桥道,“一会儿路上随便吃点就行,我先去找和智。”
林向安没有强留,只是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林桥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便出门了。
而林向安则跟着林嘉月往前正堂,准备和大家一起用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