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郎中撂下笔,背着药箱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忌口在纸上自己看,明天这个时辰我过来换药。”
说罢挥挥衣袖转身就走。
林放冲他的背影摆手:“李郎中,慢走啊!”
他声音有几分哑,侧身对着宋唯他们:“快上课了,都回学校去吧。”
嗯?
不还有两个小时才上课吗?
几个学生一愣,下意识抬头,阳光绚烂张扬,明显没过正午。
林放说完那句话就没再理他们,眼睛几乎长在方方身上。
蓊郁的桃树下,年轻男女相对而立,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散落下来,落下一地金芒。
阳光刺目。
许钦光恍然。
“走,走走走走走走!”
他猛的打起精神,拥向旁边几个纹丝未动的榆木疙瘩,片刻就冲出院子。
“滋呀——”
许钦光狠狠一推,棕红色的木门发出急促的摩擦声。
“嘿嘿!”
“???”
“怎么了这是,病入膏肓了?”
沈今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忍不住问,罗劲光附和点头,同样疑惑的望向许钦光。
宋唯已经反应过来,抱臂没有说话。
他嘴角勾了勾,踢了下脚底的石子,侧首看向大街。
看清瞬间动作一滞。
脚底石子顺着惯性咕噜噜地滚到台阶下。
......
街头巷尾,零零散散藏满了人,坐着的,路边徘徊的,倒挂在树上的。
都是刚才闻讯赶来,准备接收第一手八卦的北大学生。
“今年!”
声音凄冽,沈今年打了个激灵,一回头就见个吊梢眼的干瘦男子猛冲过来,眼底泛着兴奋的光:
“怎么了怎么了?林老师跟你们说没说什么!”
其他人也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听说林老师冲冠一怒为红颜,把肖彪一枪崩了?真的假的?”
“......”
四人被火急火燎冲过来的同学团团围住,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压根回不过来。
许钦光咳了两下,反驳:“没有,就是打了肩膀一枪,人没死透。”
宋唯在一旁用力摆手:“林老师不是军阀!”
沈今年身边围的人最多,他将怀里的书朝上颠了颠,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回答话就没停过,嘴比脑子快:
“给师娘请了个大夫,没说什么啊,林老师见师娘受伤一直哭说话不方.....”
“沈今年!”
宋唯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怀中的书本“哗啦”一声就掉了下去。
旁边的人还在问:“哭了?!林老师哭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今年迷茫的眸子慢慢变清明,瞬间瞪的溜圆。
遭了。
......
同一时间,林放七零八落的待在院子里,丝毫不知学校内即将飞快流传起什么荒谬的谣言。
他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支碳笔认真记。
方方坐在一旁,刚吃过止痛药,总算活了一点,夹着嗓子温和张口:
“这位姑娘呢?从前住在哪,家中还有几口人呐?”
客房的床上,七个姑娘依偎在一起,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惊魂未定,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没有实感。
最前面的单眼皮姑娘率先出声,她道:“我叫赵翠翠,住在城西的烧饼铺,跟我娘一起。”
方方去肖府抢人,便是这姑娘最先站出来主动跟他离开的。
赵翠翠顿了顿,试探道:“夫人,我能回家吗?”
“当然可以。”
方方笑了笑:“一会登记完就可以走。”
其她姑娘还有些胆怯,空气安静了片晌,这才陆陆续续张了口。
......
这几个姑娘半数都是家中从商,另外几位虽说不上多富裕,但也勉强够个温饱,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错了。
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滞缩在众人身后半天才说话。
“我叫如烟,住六胡同里,家里...没,没什么人了。”
她眉眼低垂,手拉着旁边人胳膊,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好了,我都记下了,想去哪就去哪,肖彪不敢找你们麻烦。”
“过几日北平城会有一家纺织工厂招女工,要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去看看。”
方方从抽屉里摸出一堆铜钱,摆在桌面推过去:“这离你们家都不算近,叫个黄包车回去吧。”
......
十分钟后,院落空荡下来。
方方躺回棺材开始睡觉,林放揉揉脑袋,拉开椅子坐下,苦命的整理方方上午收集起的信息。
这周得去城外找地盘建一座女子纺织厂。
他摇摇手腕,抬起头,目光投向墙壁上挂着的日历。
六月十八号。
时间太紧,七月份这具身体就要死了,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做完。
没等他回过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林期!开门!!!”
窗户外,邓长民表情狰狞,精致的西装上面沾了不少灰尘,手腕扣着当下最时兴的金属手表,正用力敲着窗户:
“大白天你锁什么门?!”
林放掏出钥匙,刚准备探出身体递过去,就看见邓长民膝盖处的窟窿。
深蓝色的丝绸面料都摔抽丝了。
他下意识摸摸鼻子,讪讪道:“夫人来了,敞门不太方便,下次别走墙了,我给你刨洞。”
“夫人?”
邓长民接过钥匙,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有夫人了,成亲不告诉我?”
他转身就走,将钥匙插进大门锁孔里一拧。
“滋呀——”
林放笑着跟上去,解释道:“没有,我夫人她.....”
“林叔叔好!”
门被推开,台阶上站着一个还没有林放腰高的小女孩,笑盈盈的挥手。
“白白白白姐?!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白姐,都娶亲的人了别这么没大没小的。”邓长民啧了一声,领着邓漪白往院内走。
夫人个鬼!他压根没怎么信。
从留学到回国,林期身边就跟个和尚庙似的,要不是真的太熟,他都得怀疑这人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
卧室的门没有关,杂乱的桌子和床铺一览无余,就是没有半个人。
“哟!”
邓长民进去转了一圈,挑眉看向林期:“林夫人呢?”
邓漪白站在旁边眨眨眼睛。
一大一小两个长辈同时盯向林放,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放的笑容僵住,目光移向两人身下松动的木板。
夫人他.....还没来得及爬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