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凛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陌生带来的尴尬。
可没想到对面的愣神许久的蒋华玲瘪了瘪嘴,突然就开掉眼泪了。
赵凛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原因,忙不迭的就开始哄人。
“美人,小姐姐,大小姐,是我的错,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哭呀。”
淡定的美妇人放下茶杯,淡笑道:“公子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寄居在太守府,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怎么有资格做蒋小姐的母亲。”
旁边的蒋华玲愣了一下,哭得却更大声了。
她虽然自小没有见过母亲,可父亲书房里藏着一张母亲的画像,她偷偷看过,跟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但她却不肯认自己。
美妇人态度依旧很淡然,面对哭闹的蒋华玲,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责怪,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是掩不住的温柔。
可赵凛很愧疚,毕竟是自己惹哭的,正愁着如何把人哄好时,厚重院门传来了拍门声。
守在门口的两个强壮女人将木门拉开。
一队人披着月光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霍青。
他大步而来,步子里透着些许焦急。
一进来,目光就锁定在赵凛身上,直到走到近前,确定人完好无损后才周身散发的气场才没那么迫人。
但注意到他被撕烂的外衣后,眉头蹙的更深,当即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赵凛身上。
等忙完这一切,他才拉着赵凛一起坐下,目光扫视一圈后,道:“说吧,蒋万两。”
蒋太守圆滚滚的身体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院子里不知何时进来许多人,看那站姿和神态不是护卫就是军士,而他们的身前则跪满了人。
是那些原本就藏在院中的女人和小孩。
赵凛瞬间福至心灵,他凑到霍青面前轻声问道:“这些女人全都是被蒋太守扣留给他生孩子的?”
他自以为声音小,可这屋子原本就静的落针可闻,所以这话周围几人都听到了。
胖太守身体颤的更厉害了。
和赵凛格外同频的蒋华玲第一个暴怒,“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所以她也只是母亲的替身对不对?她只是长得跟母亲相似而已。”
蒋太守头疼得捂住自己的脑门。
神态语气格外委屈。
“兰儿,我就说别把女儿交给我,我养不好的,你看现在长了脑袋跟摆设似的。”
不知道为啥,听完这句话最别扭的不是蒋华玲,而是赵凛。
“霍青,他是不是在骂我?”
“不是,你的脑袋可比她的好看多了。”
赵凛和蒋华玲同时愤怒的看向他,现在是比谁脑袋更好看的时候吗?
胖太守忙斥责自家女儿,“玲儿,不许对霍相无礼。”
赵凛可以随便盯,随便骂,但玲儿可不行呀。
想起刚刚外面的血腥屠杀,他心肝就发颤。
蒋华玲很委屈,母亲明明就在眼前,可却不肯认她,如今就算父亲点破了,她还不想认了呢。
而从始至终淡然的兰卓在听到霍相的名号后,神情才动了一下。
她起身,行了一个与大盛完全不同的礼节,在赵凛的角度看来很像展翅的雄鹰将双翅拢于胸前,垂首以示臣服。
“狼奴兰氏公主兰卓见过大盛丞相。”
赵凛目瞪口呆,还以为只是藏了个外族美妾,没想到居然是个公主。
那这满院子的女人孩子恐怕都是狼奴族的人。
他冲着跪着的胖太守竖起拇指,“人不可貌相呀,蒋太守,你不会勾结外敌叛国了吧?”
蒋万两张张嘴,又闭上了。
兰卓倒是大方得体,“小公子误会了,万两很好,是他收留了我。”
狼奴族内部很混乱,看着如今是挛鞮氏当家,但其实内部大小部落混杂,四大姓氏谁也不服谁,各自占着一方领土称王称霸。
而兰氏就是四大姓氏之一。
那兰卓自称公主也没什么问题。
霍青食指轻点着扶手,“兰氏在十几年前就被吞并了吧?”
“十六年前。”
蒋华玲抬起头,眼眶含泪,她今年刚好十六岁。
“王族被屠,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我乔装打扮四处躲藏,频死之际遇到了在边境经商的万两,才侥幸活下来。”
蒋万两胖胖的脸上极为动容。
兰卓继续道:“霍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万两绝没有叛国。”
赵凛好奇,“那这满院子的女人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也是狼奴族人。”
“全都是兰氏遗孤?”
“不,狼奴国的底层百姓罢了。”
赵凛有些不解,虽然他学历史多年,但从课本上获取知识跟完全身处历史是完全不同的。
最起码这些细节就搞不清楚,毕竟普通百姓在史书上最经常出现的形式便是伤亡数字而已。
霍青拍了拍他的手,“还是我来解释吧。”
“大盛狼奴毗邻多年,长年战争,但狼奴族往往选在秋季南下,而大盛的反攻则喜欢选在冬春。”
这一点赵凛还是知晓的,狼奴族秋季马肥人壮,大盛又正是丰收时候,抢一波撤退就够过冬了。
但相反的,冬天则是狼奴族最弱的时候,牧草枯萎,吃食见底,百姓忍饥度日,此时正是他们最弱的时候,所以要趁他病要他命。
霍青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往往这个时候,也是狼奴族女人大批受孕的时候,战争打响,男人们都被送上战场,怀孕的女人们只能在冬日奔逃,大多数都会死在半路上,但如果侥幸逃到了大盛,遇上了好心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目光冷沉,落在蒋万两身上,“你说对吧,蒋太守。”
赵凛一直刻意嬉笑的神色也冷沉下来。
蒋万两头几乎垂到了地上,“蒋家有长年走边境的商队,偶尔碰到时,会,会救下来,毕竟,百姓无辜嘛。”
“无辜?”这次是赵凛的嗤笑声。
“那好,蒋太守,我问你,为何这院子里的孩子最大不过五六岁,长大的孩子呢?”
蒋太守脸上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他嘴唇翕张,这次是惊恐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