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郊区,某快递分拣站。
最近王华在网上掀起的,状告500多名粉丝的风浪,郑赐美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会一笑而过,唏嘘几句当初那个美食街烧烤摊的卖唱少年,如今已经在顶级名利场里搅动风云了。
此刻他正揉着有些酸疼麻木的腰,坐在传送带一旁的水泥地上休息。郑赐美所在的,是一个大型快递分拣站,由于最近几年,春节期间网店也不休息,仍旧可以发货,不少人还是会在网上下单,所以每到春节,分拣站都会雇佣不少临时工,加班加点完成分拣,以便缓解过年期间人手不足的难题。
郑赐美经人介绍,过来打零工,毕竟下个月还要买3万多一瓶的进口药,肩上的压力着实不小,所以春节期间别人能回家休息休息,他却抱着“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心态到处找活儿。
分拣快递这项工作,属于重体力活儿,虽然很累,但他这几天赚的钱倒是不少,而且这里不像一般工厂那样,有烦人的领导时时盯着找茬儿,分拣工作都是按件计费,你完成的快递单子越多,报酬自然也就越多。
郑赐美对此很满意,虽然很多年没这么累过了,但男人么,只要能养家糊口,苦点累点怕个啥。而且这个工作不要求文化不要求背景,只要你有把子力气,肯吃苦,赚的钱不比那些坐在办公楼里的白领少。
唯一不好的是,一些分拣站的老人总是找借口扣新人的钱。今天说是要交伙食费了,明天说是要买水了什么的。但郑赐美很清楚,春节期间,分拣站的午饭、晚饭、夜宵,包括饮用水和咖啡,都是由公司出钱,免费供应的。
平日里,那些人扣他个10块20块的,他只当做给人家留点钱买包烟抽,也就忍了。但今天,对方竟然扣了他100多块,郑赐美决定要问问清楚。
趁着这会儿到了中午休息时间,他来到负责他们这个段的小头头面前,弯腰赔着笑,问对方是不是工钱算错了。小头头据说是分拣站某领导的亲戚,手下有7、8个工人,昨晚他麻将输的有点多,今天就忍不住扣了郑赐美100块钱,没办法,谁让这里的工人里,属他最老实呢。现在眼见“老实人老郑”居然敢过来质问他,当即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黑了心的老东西,你特么吃豹子胆了?现在的消费有多高你不知道,嫌饭贵了你可以不做,操特么有的是人做!”
郑赐美收了笑,站直身体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小头头看着这人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眼里的凶光刺得他心中一阵阵发虚,但在众多手下面前,小头头还强撑着面子,也凶狠地盯着郑赐美不说话。
没一会儿,郑赐美淡淡说道:“行,那结工钱吧,少一分钱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面对他的威胁,小头头本不想服软,否则以后扣钱一个个都来找他要,那谁受得了。还是边上的人瞧着不对,劝他说如果真的被举报,分拣站停工,到时候公司追究下来可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不得已之下,小头头最后还是把钱补给了郑赐美。郑赐美转头就走。
郑赐美最近都是忙到深夜,很少在白天出分拣站的大门,此时站在太阳底下,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一些冬日的寒气,让他整个人非常舒服。
只是舒服中又带着一点绝望。倘若一个月按30天计算,1130元,这是他每天必须要赚到的数字,能赚到这个数字,老母亲下个月就还能吃上药。
有药就有命。
如果他赚不到的话。。。
最近春节,没什么工作找他,现在唯一来钱的活儿,刚刚还辞了,明天的钱去哪里赚,这个问题他没去想,因为想了也没有答案。
而且只靠分拣站的工作,来钱太慢了。
郑赐美捡起地上一个烟屁股,摸出油乎乎的一次性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上,美美抽了一口。
因为钱的问题,他很久没买过烟了。
回出租屋的路上,郑赐美忽然注意到,墙根处一个不起眼的记号,说是记号都不大准确,一眼望去,这记号就像个被孩子随意涂画几笔的涂鸦,只是郑赐美知道,这个记号是道上一个隐蔽的中介组织,巧合的是,这组织的老大,前几天还找过他。
难不成,这是天意?
郑赐美站在墙根前,脸上神色变幻,一会儿是犹豫挣扎,一会儿是阴狠决然,最终,他走到记号前,伸手拍了三下,停顿一会儿,又拍了三下,然后走到一边的空地上,此时他的脸上,只剩一抹平静后的漠然。
几分钟后,三个人围了过来,看似走得随意,却是用了三角站位法,一人在前两人在后,隐隐将郑赐美围在中间。为首的人打量他一番,随后压着嗓子说道:“朋友,六点钟的货,你确定要么。”
郑赐美无心和他们打这种黑道切口,直接说道:“带我找六子。”
三人都是一惊,站在后面的两人,立时将手摸向腰间,为首的人反应很快,忙冲着两人摇摇头,又对郑赐美说道:“不知您老人家,什么名什么号,要找六哥,咱这礼数上,怎么着都得通报一声不是。”
郑赐美不耐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但想到来意,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姓郑,来问问上次的活儿还在不在,你帮着问一声也成,在的话就接,不在就算了。”
为首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最近的确有个棘手的大活儿,六哥正伤脑筋呢,不过。。。思来想去,最终对着另外两人微微点头,向着郑赐美抱个拳,“您老稍等”,转头闪身进了边上一处院子。
不一会儿,一个黑脸大汉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为首那人紧紧跟在身后。黑脸大汉走到郑赐美身边,哈哈一笑,“哈哈老郑哥,多咱不见了,神采依旧啊,快,快,里面请。”
早先过来的三人心下更添几分惊异,道上谁都知道,自家这位六哥,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他们还没见过六哥和谁这样客气过。
郑赐美却不抬脚,“六子,有一句话先说清楚,免得咱爷们之间,因着这点事儿坏了交情。”
六哥仍然满脸笑容:“老郑哥,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张口。”
郑赐美组织下语言:“我不在国内干活儿。”
六哥哈哈一乐,“就这一条?”
郑赐美点点头,“就这一条。”
六哥收起笑,“我记住了。”
郑赐美冲着黑脸大汉点点头,一行人于是向那院子走去,院子是个老旧的房子,灰墙灰瓦,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更显出几分破败之像,此时院门向两旁大开,就如同虎口一般,张开大嘴等着郑赐美走进去。
约莫半个小时,郑赐美一个人独自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皮箱,箱子里是20万定钱。这次的活儿他接了,只等六子通知动手就是,原则也说得很清楚,不在国内干活儿。
这样最起码,不会对上自己那班兄弟们。
郑赐美无声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既像嘲讽,又似悲凉,一阵北风吹过,午后的阳光被吹得四分五裂,躲藏了起来。只余寒冬依旧。
郑赐美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迈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吧,谁不是烂命一条。
人活世间多不公,且以我血引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