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着人心惶惶的安西王府。
“什么?你!”安西王险些从座椅上摔下来。
“嘘!”菌料厂总管太监董固比着噤声的手势。
“刺杀朝廷命官,你不想活了!”
“别嚷嚷!这事王爷千岁得替鄙人兜着。反正那个刺客跑了,他们没有证据。如果追查起来,王爷可别不打自招!”
“本王根本不知道这个事!你还想让本王替你隐瞒?你不要命本王还要呢!”
“哎哟哟,咱俩现在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谁离了谁都活不了啦!”董固俯身到安西王面前,“王爷把鄙人供出去,菌料厂一倒,皇上还能留王爷到几时呀?”
“本王……本王到时自会向皇上请罪!”
“请罪?王爷有请罪的机会么?”董固背起手冷笑,“云方,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王爷不记得,邠王的下场了么?”
“这……”安西王语塞,“那,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董固附在安西王耳边:“等他来,鄙人有上好的菌汤招待!”
“你,你要下死手?”
“不然呢?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过去了,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可是……他也没说要办菌料厂……你就……”安西王为难不已。
“等他行动那就晚了!那日他的态度,王爷也看到了。先提到菌料厂,又提到税。言外之意就是,若是哪天菌料厂缴的税少了,就该动手了。云方这片地方,除了他,没人能来查。等他消失了,咱们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你这也做得太过了点……动别人就算了,他可是太后的人呢!”
“呵,王爷什么时候跟太后一边儿了?鄙人可是听说,当年就是因为他,王爷才没能登上太子之位……”
“胡说八道!”安西王怒拍扶手。
“哈哈。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现在坐在这里的‘安西王’,可能就是别人了。反过来讲,坐在金銮殿上的,又会是谁呢?”
安西王没再反驳。他抬头瞪着董固,眼前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宦竖,脸上却一根皱纹也没有;相比之下自己肉垮皮松,似乎比他更显老态。他多么希望,此刻这个如傀儡般任宦官摆布的人不是自己。“唉……本王……还不到四十岁啊……”
“不除掉他,王爷还想颐养天年吗!”
“只是……人要是走在本王府上,本王也难逃罪责!”
“王爷也太小瞧鄙人的菌子了。鄙人保证做得天衣无缝,就是御医来验尸,也只会查出个高原病;绝不会与王爷有半点瓜葛!”
安西王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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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明使团早已先行,顾平独留了南宫奚在身边。休养了五日,顾平体内的毒素基本排清,二人准备踏上归程。他们换上便服,乘快马轻装上阵,预计会先于使团到达塔支城。
“哥哥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刺客?”南宫奚不解。原来顾平遇刺的当晚,刺客便被侍卫捉拿,此人竟然就是先前被南宫奚捉弄的小厮。他是毗八职业刺客,受人雇佣,装成公馆下人,用毗八特制的土飞刀对顾平行刺。被南宫奚捉弄,也是故意如此表现,以降低南宫奚的防范之心,顺便摸清顾平住处。他本欲跟踪几天再动手,却见顾平没有关窗,于是临时起意,决定速战速决。正是因为没有仔细规划,扔飞刀时才出现了失误,一刀都没命中。慌乱之际他也没能走脱,被侍卫抓了个正着。使者团的官员对刺客连夜审讯,却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刺客自己也不清楚上家是谁。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那刺客竟逃了——实际上,是顾平让南宫奚偷偷打开了门锁,刺客才得以逃脱。
“因为问他也问不出来,不如放了。只怕那些蠢东西要押解这个人去塔支城,届时定会打草惊蛇。”顾平松松马缰,让马悠然慢走。
“塔支城?看来哥哥知道这人背后的主使是谁了?”
“十有八九,是董固。”
“董固?他能有这个胆子?”
“狗急跳墙嘛。他肯定觉得,我送完公主,回头就要查菌料厂了。他在怕,怕我要了他的命,所以先下手为强。”
“没有安西王的指示,他一个宦官,敢雇佣刺客刺杀朝廷重臣?”南宫奚眉毛鼻子拧成了麻花,“这要是追究下去,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雇佣毗八刺客,确实算是高招。安西王已经是个傀儡了,这事说不定安西王根本就不知道。董固这么做,就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上家。哼,我偏偏要放他一条生路,揪出上家才是重中之重。”
“氐土哥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南宫奚垂下头。
“怎么?”
“菌料厂背后的大鱼,可能是咱们无法撼动的呢……”
“再大的大鱼,能大过天理么?”顾平顿了顿,“正良帝禁蜜丸的时候,可谓是壮士断腕。蜜丸给国库留下的大窟窿,到现在都补不上。六十年了,一个甲子;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轮回一次。”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是皇上默许的呢?”
“如果天子不跟天理站在一边,那上明距离亡国也不远了。”
“唉……哥,这桩生意牵扯的人太多……你要面对的都是什么人,你想清楚。一个处于利益链最底端的太监都能差点要了你的命,这前路……唉。”
“已经送完亲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放手一搏,尽力而为之吧。”
南宫奚低下头,心里不是很好受。
“怎么啦,垂头丧气的?喂!”顾平吼他一嗓子,“不过咱也不能故意送命去。明日,改向南行吧。”
“向南?啊……”南宫奚恍然大悟,“是要从边沽绕行?”
“对。一来咱们已经落了单,去塔支这一路不安全;二来我被这蕈毒攻了心,不能再往高原去。三者么……我也不想见安西王了,他好自为之吧。”
“好哇!”南宫奚兴奋起来,“那……去边沽,能不能顺便回一趟千秋岭……”
“嗯?”顾平觉得新鲜,“你不是一向不愿回去?”
“嗨……”南宫奚松开缰绳,搓搓满是汗的双手,“快两年没见老头了,也怪想的……”
“呵,你小子。啾!”顾平嘴角微翘,拉起缰绳一踹马肚子,马快跑起来。
“哎,哥!怎么就跑起来了,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