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的年代,边境线是模糊的。今日深一尺,明日短一丈,与时局一样动荡不安。在烽火台下,没有什么谦恭可言。为了往前争半寸土地,就算是一具尸骨,也要在僵硬之前绷直脚尖,紧紧踏住那条界线。
“军饷什么时候到?”
“还有三日。”
“我们能撑多久?”
“能撑……能撑下去!”
“禅子,我要听实话。”
真觉抿抿薄唇,转起手中的念珠。
邠王心中了然,回首问道:“军师可有什么办法?”
刘一清闻言,缓缓开口道:“军饷是晟王负责押运的。虽说晟王正在与您争夺太子之位,但在打仗的事上,他断然不敢故意延误。可如今还是延误了时日,以一清愚见,晟王这么做可能是获得了皇上的许可。换言之,皇上不想让您再打下去了。”
“不打?战事是说停就能停的吗!父皇是老糊涂了……”
“他在朝,您在外!皇上耳根一软,尽听了他的谗言去!”真觉忿忿不平。
“打,还是不打,凭您一句话。无论怎么选,一清都有办法。”刘一清对邠王拱手。
邠王伸出两指捋捋腮边美髯,略作沉吟。“忠志之士的性命,绝不是白白牺牲的。眼见就要胜利了,如若功亏一篑,不但对不起战场上的白骨,更对不起坚守信念的活着的人!以后谁还会相信朝廷,谁还会相信上明国?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我和晟王的豪赌了。这是上明国的战争,是上明和十国之间的主权之争!赢了,十国向上明俯首称臣,共抗西蛮;输了,上明会与十国一样任凭西蛮摆布。十国都在看着我们,看着上明哪!”
“王爷说得对!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覆道,“我们只能赢,或者死。没有退路可言!”
“我们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真觉现怒目相,一如降妖除魔的金刚法王。
邠王对这二人点点头,问一清道:“仗,一定要打下去。但是目下的难关,军师可有良策?”
一清抚掌大笑道:“王爷还有一支千人精锐,怎么忘了呢?按照敌军以往的作战方式来看,他知我粮尽援绝,必在今夜向前五十里修建工事。用这支精锐在夜半奇袭,擒住敌将;明早便可凯旋而归,无需再等朝廷军饷。”
“呃……”邠王眨了眨眼,所有的军士都在前线作战,何时又出来一支千人精锐?“若有这样一支千人精锐,这场仗早赢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正是因为这支精锐是奇兵,只能在最后关头用一次。”
“那你快说,到底是哪来的精锐?”
一清向前两步,拍了拍小和尚的肩头:“禅子一人可抵精兵千人,就看王爷敢不敢用他了。”
“哦!”邠王盯着真觉,恍然大悟。
“不行啊!”真觉张开五指拍在桌上,“你们两个半点儿武功都不会,这个帐下只有我能保护王爷安危。让我去奇袭,敌军也来偷袭,怎么办?”
“本王有弓箭在手就够了!”邠王瞥一眼刘一清和南宫覆,“他们两个,我来保护!”
“王爷,无妨!虽说是铤而走险,我也有八成把握。”一清胸有成竹,“对于敌军来说,抓紧时间修筑工事才是最稳妥的。在他们眼中,歼灭咱们有如瓮中捉鳖,所以冒险偷袭反而是下下策。可这会儿对于咱们,却是天时在我。正所谓骄兵必败,敌军以为稳操胜券,专心修筑工事,必会疏于防守。此刻若不奇袭,更待何时也?不过,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就依军师!”
入夜,谁也未察觉有一个身影从大营外一闪而过。等到鱼白初露时,帐外果然传来捷报:真觉擒到了敌军将领,已缚在校场等候发落。
看着这个金发碧眼、满脸横肉的蛮夷,再想想被他们折磨至死的平民和为抵御侵略而丧命的军士,邠王愤然泪下。他抽出马鞭弯折过来,用鞭子抬起敌将的下巴。
“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侵略上明?是你们的国家不够安宁了吗?是你们的国家不够富足了吗?如果是为了钱财,为什么要屠城?为什么要贻害无辜的百姓?为什么!”
敌将向着邠王吐了一口口水。邠王躲开后下意识一鞭子抽到敌将脸上,在他鼻梁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杀了他吧!”真觉伸出三指锁住敌将的咽喉。
“慢!”眼见真觉要下手,刘一清赶忙拦下。“先让他说出,他们那个秘密武器之所在!”
“对!”邠王推了一把南宫覆,让他跟敌将交流。
南宫覆不知与敌将说了些什么。聊过很久之后,南宫覆心事重重地回到邠王身侧。
“他怎么说?”
“他不肯说出秘密武器在哪儿……”南宫覆撇撇嘴,“不过,我倒是套出了些只言片语,猜了个大概。”
几人相视一笑。
“就是,又得请禅子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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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将的头颅被高高挑起,挂在军旗的旁边。西蛮部队连夜撤退,邠王一行高歌凯旋。姗姗来迟的运粮官于半道接应了邠王,饥渴难耐的将士们终于受到了慰劳。
“这回,王爷的太子之位,该稳了吧?”真觉兴奋地持着盛满水的钵盂与众人推杯换盏。
“唉,禅子莫要妄言。”一清道。
“不说杀了敌将,就凭这个,怎样?”真觉指着桌上包裹严实的一个匣子道。“这上面还写着西蛮文字……南宫,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覆扳过匣子来,拿起烛灯仔细照了照。“是……铁,铁做的樱桃的意思。”
“铁做的樱桃?”真觉凑近了瞧。
“铁樱,就叫它铁樱吧。”邠王抿着酒,笑意浅浅,双目迷离。“也不知……得了这等宝物,是祸,是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