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内，受到苏宁召见的苏琼来此，抬眼就见到自幼交好的沈家嫡长子 ——沈然。
少年一身兰纹云峰锦衣袍，头戴镶青玉缠枝纹花雕银冠，月牙眼依旧含满笑意，仍旧是记忆中的清风明月，谦谦君子。
沈然见到那风华未变的少年，笑意中多了几分真挚，温声道“许久不见，苏琼。”
苏琼见此，心中似放下一些，温笑道“许久不见。”
苏宁见到这样的场面，难免生出一丝怀念，摆手笑道“那我也不便唠叨，将空间留给你们这些小辈。”说完就离开了。
苏琼看他眉目中似有些郁色，便收了寒暄的心思，正色道“夜里拜访，怕是又要事，可否详谈？”
沈然见此，也直接说明来意，“祖父邀你沈府一聚，似有要事与你相谈。”
苏琼听此，有些疑惑，想起那位不苟言笑的老人，问道“沈老爷子？为何要寻我一聚？还有，如今有多少人知道我还活着？”
“祖父寻你的理由，我也并不清楚，至于你如今活着的消息，各世家还不算确切，我今日来也不过是来碰运气的。”沈然答道。
苏琼低头沉思一会，问道“什么时候走？”
“尽快！”沈然坚声道
“沈老爷子的意思？”
他点头。
“好，那就现在去！”苏琼肃声道，接着就向外边喊道“来人！备马！”
不一会，俩个骑马的身影就这样趁夜色离开凉苏，来到沈家的所在地——“引韶”。
两人到引韶附近时，已是第二日的日出，沈然就将早已备好的衣物扔给苏琼，说道“一会扮成我从别地买来的侍奴。”
苏琼听到“侍奴”二字，眉头微皱，也清楚了引韶大概情况，更不敢耽误，迅速将衣物换上，顺便在脸上抹上些许泥巴，收好那杏纹白玉额饰，便向沈然点了点头。
接着，引韶人便见到沈家嫡公子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侍奴回来了。
一路上苏琼一直低着头，看似低眉顺眼，不敢反抗，实则悄悄打量引韶城内的情况。
如今引韶人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热情纯善，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冷漠，周围也没什么小贩的吆喝声，整座城死气沉沉的。
到了沈府前，沈府的门房见自家少爷回来，便迎了上去。
沈然向他微侧点头轻笑，就径直领着身后的“侍奴”走了进去。
那门房看到那“侍奴”，心中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鄙夷和讥笑。
苏琼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眼神晦涩。
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就这样，来到沈然的房间“清彬斋”。
沈然背对着他，口吻平常道“到了，你夜里再见祖父吧，我去办些事。”说着就打算往外走。
苏琼立刻拉住他的衣角，沉声道“等等！沈然，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沈然没有转身，只是回道“你想多了。”
“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与你相处多年的我，你这人从小到大就是带着笑面示人，这笑意中有几分真心，你我心里也都清楚！”
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叹一声。
“果然……”
“你还是没变。”
说完这句，沈然缓缓转身，露出那泛满苦意的笑容。
苏琼见他态度好转，松开了他的衣角，但又心疼不已，缓缓道“是沈家吗？”
他抬眼苦笑道“很明显，对吧！”
“如今的沈家处处招嫌。”
苏琼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这面前的好友感到心疼苦涩。
沈家亦是十二开国世家之一，凭着清正廉洁、谦谦君子的行事风范，在十二世家中排行第二。
而沈家后代自幼被教导要成为世人眼中的君子榜样，家风严明。
也因此，历代沈家家主皆任御史一职。
可如今的沈家在世勋之乱后，逐渐势败下，沈家人也渐渐分成清浊两派。
浊派的人舍弃君子气度，阿谀奉承。
清派的人坚守君子之道，不断谏言。
两派互相指责着。
然而，浊派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清派却被处处打压，怀才不遇。
导致那些原本的坚守之人也动摇起来。
直到清派之首、沈然的祖父“沈曦”当上沈家家主，并在朝堂担任要职，两派的势力达到了平衡，才没有之前激烈。
而今，怕是平衡渐渐被打破了，尤其在沈然的父母成为两派斗争的牺牲品之后……
苏琼看着他，“沈家那派看来做了不少事……”
沈然苦笑道“是啊……买卖奴隶，拐卖人口，买卖官职……”
“种种罪孽，皆是灭族之罪！”
“他们怎么敢啊？他们怎么敢啊？”他低头喃喃着，也终是气疯了，笑出声，眼中尽是绝望。
苏琼见此，只能轻语安慰。
看着他，心中不免觉得这世俗多么荒唐可笑，这原本护天下的如今想要夺了天下，原本清正廉洁的如今却堕落沉迷……
沈然是君子，沈家的清正刻入他的骨髓，这是高兴的，也是可悲的。
他亲眼见证着沈家的堕落，却无能为力，他想灭，可偏偏都是他的挚亲。
良久，沈然平复了心情，温笑道“等会，有人会闻风而来，你且好好待着。”说着就走出了门房。
苏琼坐在屋里，静静看着窗口的各位纷纷为沈然打抱不平。
【沈然也太惨了吧，摊上这样的事】
【果然还是大家族的锅，沈家宅斗严重啊～】
【苏崽，你也不发表发表，就这样看着，沈然可是你青梅竹马诶～】
苏琼正要回话，却听到门外传来打骂声，她身行一顿，眉头微皱，默默向门口靠近，接着就听到沈然与人交谈的身影。
只听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小侄，刚听闻你带回来一个侍奴，就打算跟你详谈一番，结果，你就让我看到那侍奴的尸体抬了出去，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三伯说笑了，一个卑贱的侍奴而已，何必冲撞您的贵体？再说，侍奴终是玩物，主人不高兴，便杀了泄愤。”
“好！好！不愧是我沈盛的侄子，够狠心！有前途！”
“那三伯我就不打扰了。”
“恭送三伯。”
沈然看向那身着华贵的肥胖男子渐渐远去，眼神复杂，转身之际，暗松一口气，接着进了屋。
他看屋中的苏琼似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有些疑惑。
那此刻的系统窗口内，正热火朝天。
【吓死了，沈然那零下四十度的语气，让我想哭！】
【谁能想到沈小子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没想到狠起来，可以这样】
【好家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然，朕决定了，以后叫你沈切黑吧！】
【臣附议。】
沈然想了想缘由，遂温柔笑道“抱歉，刚刚可能吓到你了？实属无奈之举。”
苏琼笑道“明白，掩饰嘛……我也不是没干过。”
沈然听此，便想到苏琼十二岁那年被送到京城生活那件事，眼中也多了些许苦意，不仅是对苏琼，还有对自己经历的苦。
一个在京城里扮作纨绔，花天酒地，时时受人监视，一个在自家中时坏时好，委曲求全，处处受人制约。
到底，还是同病相怜啊……
沈然也渐渐回了神，打量他，笑道“你似乎好像变了。”
“怎么？变更帅了？”苏琼打趣道
“这倒没有，脸皮变厚了，嘴也变欠了。”
“喂，喂，你这是损我吗？”
沈然很真诚地笑道“不，是在夸你了。”
苏琼嘴角微抽，无奈扶额道“那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笑道。
苏琼见此，心里默默吐槽。
啧，明明脸皮变厚的又不止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