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川面露惊慌，连忙否认：“您一定认错了，这怎么可能？若我的女儿和蛟龙有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有，若衍苍真是稚尧的亲生父亲，为何这么多年他都对稚尧不闻不问？”
岚音冷笑一声，厉声问道：“这就要问族长您了，为什么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与衍苍大战之后，匆匆将稚尧接走？
还有，您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偏偏要选在我外出的时候？我离开不过一天，你敢说你是今天才找到稚尧，还是昨晚你就已经带着族人守在屋外？
真的是你的族人告诉你稚尧和我在一起吗？还是说你背地里和衍苍一直都在保持联系？”
凛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水神大人，我……”
岚音坐到榻边，轻声说道：“族长，您不必再瞒我了，我都看见了。稚尧蜕皮之后，蛇身通体漆黑，脖颈上有黑金色龙鳞，额间有一道碧色妖纹，就像女娲娘娘神谕中说的，祸蛇的模样。”
凛川再也支撑不住，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一下坐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岚音没有去看凛川的表情，接着道：“您其实早就知道稚尧便是传说中的祸蛇，对吗？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那日我将神谕中的内容相告，拜托您帮忙寻找祸蛇的下落时，还是从稚尧出生的时候，您就知道了呢？”
岚音又继续道：“您之所以对稚尧不管不顾，任由族人欺负稚尧却不闻不问，并不是因为您讨厌他，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早逝的女儿。正相反，您是在保护他。
稚尧是您的外孙，又是蛟龙衍苍的儿子，血脉之力远胜其他同族少年，无须悉心教导，稚尧都会成为蛇族最优秀的存在。
但是，您并不想让稚尧那么打眼，您希望他默默无闻，最好就这么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岚音看着凛川说道：“这样，说不定您就能够改变他身为祸蛇的命运了，是不是？”
凛川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您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您说得没错，是前日衍苍专程找到我，告诉我稚尧如今和您待在一起，让我过来把他接走。也是衍苍在稚尧刚出生之时，便将他体内的蛟龙之力封印，让他的外貌和寻常的蛇族少年别无二致。”
岚音轻声道：“可是没想到稚尧替我挡下衍苍的那一枪，又阴差阳错地饮下我的神血，以致冲破衍苍当年为他设下的封印，提前蜕皮，恢复了祸蛇的模样。”
凛川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和族人找到稚尧时，便发现他已经结束蜕皮。我心想水神大人您一定也发现了稚尧便是神谕中所说的祸蛇，所以急忙将他带走。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立即将他斩杀，但是我想说，稚尧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他聪明善良，待人真诚。谁对他好，他一定加倍地对那人好。即便从小被族人欺负，他也没有心怀怨恨。”
岚音轻声笑了笑：“是啊，稚尧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他为什么偏偏是祸蛇呢？”
凛川见岚音神情松动，忙恳求道：“水神大人，千百年来，您一直守护着洛水，我们都无比感激。可稚尧也是您的子民啊！神爱世人，望您垂怜！”
岚音坐在榻边，沉默不语。
凛川又接着道：“我已经将稚尧送走，送得远远的。我保证，我有生之年绝不会让稚尧再回到洛水来。如果他不回到洛水，就不会成为祸蛇，更不会招致天下大乱，引得百姓生灵涂炭！”
岚音轻声问道：“从此以后再也不回到洛水？”
凛川忙点头道：“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他在洛水作乱。若真有那么一天，稚尧变成祸蛇，我会亲手将他斩杀。”
岚音忽然笑了笑：“既然是这样，好，那我相信你。”
凛川感激地道：“多谢水神大人，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见岚音答应放过稚尧，凛川终于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去。
岚音忽然叫住他：“等等！”
凛川以为岚音要变卦，仍要对稚尧痛下杀手，忙紧张地道：“水神大人，我们说好……”
岚音取下身后的竹筐，从竹筐里拿出枚果子递给凛川，笑着道：“您别着急，我只是想拜托您把这个带给稚尧。他刚蜕皮，身体虚弱，应该会很需要。”
凛川接过岚音手中的果子，惊讶道：“这是蛇婴果吗？”
岚音轻声道：“是蛇婴果，我昨晚去商山上采的。”
凛川这才明白岚音其实根本没有想要斩杀稚尧，要不然怎么会费尽辛苦，去商山上采这极其珍稀罕见的灵果？
要知道，商山上设有禁制，即便神仙也无法使用法力，只能步行上山。而且蛇婴果长在极高的位置，要想采摘着实不易。
凛川愧疚地道：“对不起，水神大人，是我误会您了。我不该趁您不在的时候将稚尧带走，至少应该让你们见上一面……”
岚音轻声笑了笑：“无妨，反正总是要走的，早走和晚走有什么分别？见与不见又如何？”
凛川收下蛇婴果，郑重地道：“您放心，我一定将它交给稚尧，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苦心。”
岚音低声道：“我没有什么苦心，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
送走了凛川，岚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久久不曾挪动。
太阳慢慢沉下，傍晚的余晖如诗如画，淡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屋顶上，柳树纤柔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婀娜多姿。
忽然，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雨丝很细，丝丝缕缕，绵延不绝，就这样慢悠悠地飘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的味道。
岚音仍旧站在院子里，任凭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直到月亮升起，夜幕完全降临。
“下雨了，这次总该是雨师商羊的杰作了。”岚音忽然想起屋顶上的破洞还没有补，下雨天是会漏水的，于是急忙跑向厨房。
可是在跑进厨房的一刹那，岚音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来，那破洞已经有人帮她补好了。那天晚上天降大雨，那人自告奋勇，穿着斗笠，顺着梯子一路爬上屋顶，然后用茅草将屋顶的破洞补得整整齐齐。
岚音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她推开厨房的门，准备做晚饭。
“晚饭做什么好呢？上次去赶集都没来得及买菜。”
岚音打开放在角落的菜篮，挑拣着篮子里的蔬菜。
“土豆，丝瓜，南瓜，还有茄子……要不就做酸辣土豆丝，我记得上次炒得很好吃呢！”
岚音正准备挑两颗土豆，却忽然整个人都顿住了，思索片刻后将手伸向别的蔬菜。
“算了，切土豆丝好麻烦，还是吃南瓜好了。”
做好晚饭，岚音一个人坐在桌上吃饭。桌上的菜还是从前的味道，她的手艺就这样，不好也不坏，说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好吃。
千百年来，她都是吃自己做的饭，也都是一个人吃饭。可是这回，她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我记得菜里放盐了啊，南瓜也都煮熟了啊，没问题啊，分明和从前一个味道。可是，怎么就觉得少了什么？”
岚音一边想着，一边用筷子将盘中的菜夹到碗里，慢慢吃着。
忽然，岚音放下碗筷，走到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
她在想念一个人，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些什么，他会不会也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