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离不离婚毕竟是你们和老李家自己的事情,按理来说,不该由我这个村长管闲事。”
“李村长,您别这么说呀,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家大小子脾气确实有点不好,但是归根结底,过日子哪有不拌嘴不吵架的,总不能因为拌了几句嘴,当家男人打了媳妇几下,就要离婚散伙吧?”
“您是村长,是大河村的当家人,我儿子真心喜欢陈柔,不想离这个婚。”
村长李有才家。
张志强和张日明父子拎的两瓶酒,一篮子鸡蛋,一只老母鸡,客客气气地央求李有才帮忙做主,保住张家和李家的这门亲事。
二人对面,李有才坐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
手边放着一只空酒盅。
见状,张志强一巴掌拍到儿子张日明的后脑勺上,教训道:“小兔崽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到李村长酒杯空了吗,不赶紧将咱们带来的好酒打开,给李村长尝尝。”
回过神的张日明打开酒瓶,小心翼翼地给李有才倒了一杯老白干。
“还是这酒好喝,比村里自酿的烧酒更有味道。”
一杯酒下肚,李有才慢悠悠地说道:“老张,事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也知道陈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六亲不认,谁敢说他,陈峰就能和人家拼命。”
“别说我这个村长,全村老少爷们绑在一起,都没一个能被陈峰放在眼里,陈峰如果铁了心让陈柔和你家大小子离婚,我这张老脸恐怕不太管用。”
“唉!都怪日明这个小兔崽子不省心,要是对他媳妇好点,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张志强假模假样踢了张日明两脚。
接着,张志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裹得非常严实。
花了一番功夫,张志强才将布包打开。
里面放了零零散散,二十几张票子。
“老张,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拿回去,让别人看见一定会说闲话。”
李有才伸手便要将布包塞回张志强兜里。
张志强拉扯道:“李村长,你千万别误会,这是我们父子的一点心意,媒婆帮人说亲,不也要给一笔好处费,你帮我们家保准这门亲,我们也要表示表示。”
张日明接话道:“大伯,您就收下吧,您要是不收,我和我爹心里都过意不去。”
陈峰上山打到一头黑瞎子的事情不胫而走。
不但在大河村传得沸沸扬扬。
附近几个村也都听说了这件事。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句话套在张家父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峰一旦断了这门亲。
如果张家答应断亲,相当于将财神爷一脚踢到门外。
陈峰想一家子吃肉发财,张志强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先不说陈峰如今腰包鼓鼓。
单说说从张家牵走的那头牛。
一想起这事,张志强肺都能气炸。
用差不多花光家底的代价,张志强买了一头老黄牛。
原指望用这头牛干活运货,多挣点钱。
没承想。
陈峰这个王八羔子跑到张家又打又闹。
到了最后,贪得无厌地将张家老黄牛牵走。
张宝华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不但不拦,反而配合陈峰对张家父子施压。
也是因此。
父子二人才想要拼命保住这门婚事。
指望不上张宝华。
父子二人一寻思,忍着肉痛准备了几样礼物,将目标放在了李有才身上。
李有才和张宝华一个德行,见钱眼开,唯利是图。
不同的是。
张宝华被陈峰喂饱了。
找到帮忙根本没戏。
李有才自斟自饮的,又给自己倒的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说道:“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寻思寻思,放心,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帮你保住这门亲。”
“就像老张你说的,命才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断亲这种缺德事,也只有陈峰这个小兔崽子能干得出来。”
“李村长,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们拿个主意?”
张志强赔笑道。
李有才唯利是图,张志强也不是善男信女
嘴上说得好听。
谁知道过后,李有才会不会将这件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听出张家父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李有才心里暗暗泛起难。
不论是谁。
只要拎着礼物上门,别想原封不动地拿出去。
天上掉下一坨屎,李有才都要留下自己用。
但是话说回来。
想保住张日明和陈柔的婚事,难度太大了。
陈峰就是混不吝。
手里没枪,李有才还能带人教训陈峰。
有了家伙,谁敢招惹这个疯子。
就不怕陈峰半夜打黑枪?
更别说,陈峰不知从哪学了一手制作炸弹的陈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万一哪天把陈峰惹恼,小混蛋往家里扔炸弹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良斌吵吵嚷嚷的声音。
“爹,陈峰要完犊子了!”
听到陈峰要完犊子,张日明和张志强父子不约而同地看见门口。
片刻后,李良斌踉踉跄跄跑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爹,陈峰死定了,我跟你……”
“咳咳咳!”
李有才低头咳嗽,处于亢奋状态的李良斌这时才看到,屋内除了李有才,还有来自张家沟的张志强父子。
“你们怎么来了?”
李良斌看了看桌上东西。
明白了,过来送礼的。
不过他们是张家沟的村民,有什么事情求到大河村?
李有才捶捶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上了年纪,熬一会儿就熬不住了,老张,我说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派人给你们传信,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先把东西拿走了。”
张志强根本不接话茬,转身说道:“良斌,你刚才说陈峰要完犊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有这么说过吗?张叔,你是不是听错了。”
收到李有才眼神提醒,李良斌开始装糊涂。
好说歹说,李有才总算将张志强父子弄走。
关上院门,又将里屋门一并关上。
李有才迫不及待地说道:“出什么事了?”
“爹,老天爷开眼!陈峰这回要是不死,老子名字就倒着写。”
当即,李良斌讲了一件惊天大事。
“太好了!陈峰一死,他家的东西都是咱家的!”
李有才激动道。
“咣咣咣……”
早晨天不亮,一阵铜锣声惊醒全村男女老少。
五十年代,广播大喇叭尚未普及。
但凡村里有大事小情,村大会安排人敲锣召集全体村民开会。
外边响个不停的铜锣声,代表着村里出大事。
锣声的频率,代表着事情严重程度。
“哥,我们也去瞧瞧吧。”
“好,小月,你留在家里照顾丫丫,千万别炉子,更不能离开丫丫的身边。”
李家小院。
陈峰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李月。
一定要看好外甥女。
五六岁大的李月像是小大人一样,保证照顾好丫丫。
随后。
陈峰搀扶着杜贵芳,朝着村大队走去。
路上,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都在往一个地陈走。
等到天色放亮,村大队前的空地聚集了数百名村民。
奇怪的是。
李有才召集众人过来,却迟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村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一大早敲锣将大伙叫来,有事就快说吧,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莫名其妙被叫来开会的村民们怨声载道。
人都聚齐了,李有才依旧不说正事,一直跟他儿子李良斌窃窃私语。
故弄玄虚,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伙静一静,静一静!”
李有才大声说道:“少吃一顿饭饿不死,再等等,公社领导马上就来了,今天这次会议由公社领导主持,一会领导来了,都给我精神点,别一个个没精打采。”
“看到你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公社领导还以为咱们大河村活不起,死不起。”
听到今天的会议由公社负责主持,陈峰有些不解。
“公社领导要开会?村长,他们来开什么会?”
“天色刚刚放亮,公社领导不会这么早来吧。”
眼见众人又开始吵吵嚷嚷,李有才懒得搭理这些人。
跟着儿子李良斌一块,抬头看向村口位置。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辆绿色嘎斯吉普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大家鼓掌欢迎!”
随着吉普车停到村大队门口,李有才带头鼓掌。
不一会,现场响起热烈掌声。
“都什么时候了,李有才,你还给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车门打开,公社治保主任徐海涛从里面下来。
同时,副驾驶又下来一名背着枪,穿着土灰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
“陈峰同志,你过来一下。”
正和母亲,大妹说话的陈峰,冷不丁听到徐海涛叫自己的名字。
走出人群,陈峰说道:“徐主任,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陈峰同志,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马上跟公社民兵连长王永贵同志,前往青田村参加除害行动!”
徐海涛从兜里掏出四个装满子弹的弹桥,用力拍在陈峰的手上。
“陈峰同志,组织相信你能够出色完成任务,我和公社领导,同样相信你不会让大伙失败,出色地完成上山捕猎计划。”
“领导,到底出什么事了,公社为什么让我儿子参加上山捕猎?”
杜贵芳走出人群,目光疑惑地看向徐海涛。
“是啊领导,好端端的,你们到底要干吗啊?先是说让我哥去除害,又说上山捕猎。”
陈柔同样一头雾水。
“……”
徐海涛脸上表情为之一顿,目光冷漠地望向李有才。
李有才急忙解释道:“徐主任您别生气,我错了,是我工作出现失误,刚才光想着老虎吃人的事情,忘了和大伙说正事儿。”
“乡亲们,陈峰同志被选拔进公社临时组织的捕猎队,即将参加一项意义重大的保民除害行动。”
一分钟过后,现场鸦雀无声。
无数目光齐刷刷看向陈峰。
李有才这个老王八犊子,简直是缺德了大德,坏得直冒泡!
最近这段时间,山里出现了一只恶虎。
恶虎不但伤人,而且还吃人。
行动陈位模糊不定,每到一处地陈,必会下山祸害老百姓。
被老虎咬伤杀害的村民多达十个人。
昨天。
青田村附近发现了恶虎踪迹。
公社组织精兵强将,从民兵连选拔了12名民兵骨干组成狩猎队,前往青田村围捕恶虎。
谁能想到。
老虎不但作恶,都在狡猾异常。
狩猎队在公社民兵连长王永贵带领下上山抓虎。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狩猎队败下阵来。
三名队员被老虎咬伤,一人生命垂危在公社卫生院抢救。
担心老虎继续流窜,公社打电话通知大河村注意防范。
发现老虎踪迹,一定要及时上报,千万不能出去看热闹。
“乡亲们,昨天陈峰单枪匹马上山,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黑瞎子,黑瞎子都不是陈峰的对手,消灭一头作恶多端的恶虎,自然也不在话下。”
“卫民,好好干,别给咱们大河村丢脸。”
李有才手里鼓掌,心里幸灾乐祸。
小王八羔子要不葬身虎口。
不但李良斌的名字倒着写,李有才的名字也要倒着写。
陈峰这么喜欢出风头,就让他多出点风头。
公社和附近几个村,如今被这头狡猾的恶虎弄得焦头烂额。
将陈峰的“英勇事迹”报上去,推荐他当新的队长,再将狩猎本事夸得天上少见,地上全无。
届时,陈峰必会打头阵。
当排头兵,代表必死无疑!
等到陈峰死透了,李有才便能利用村长一职的权力,名正言顺吃陈峰的绝户。
“不行不行!我儿子不能跟你们走。”
杜贵芳和陈柔六神无主,一人抓着陈峰的一只手,死活不让陈峰参加狩猎队。
十几名民兵尚且不是老虎的对手。
陈峰一个人去了,又能管什么用。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李家可就绝后了。
陈峰狠狠瞪了一眼李有才。
老瘪犊子,你给我等着!
李有才摆出一副官腔,一本正经地说道:“杜贵芳同志,陈柔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母女怎么能这么没有觉悟呢?”
“刚才我都说了,老虎行凶多天,被它伤害杀害的贫下中农有十个。”
“好不容易发现恶虎踪迹,不马上将它猎杀,还会有更多的贫下中农因此丧命,你们就忍心看着阶级兄弟生活在恐惧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