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脸色铁青,腕间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只一下一下地提醒着他刚才的耻辱。
“安平侯好大的威风,跑到我家来打我的人?”
魏沅箬凌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裴烨心头一痛,抬着猩红的双眼朝门内望去,见魏沅箬正在院子里的一张圆桌前坐着。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碟又一碟做工精致的吃食,还有一大摞账本。
而原本应该放在笔架上的毛笔,此刻却消失不见,只有砚台上用了一半的墨汁孤单单地留在那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脏污染黑的袖子,这才看到掉落在他脚边的那只毛笔。
此刻,毛笔落地时溅起的黑汁将他的裙摆弄脏了好几处。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砸到他手腕上的东西,竟是眼前这只不足为惧的毛笔。
他看着魏沅箬一步步起身,一步步朝门口走来,他眼中的猩红越发明显了。
“沅箬,你真的……要嫁给摄政王?”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双唇在剧烈打颤着,心头仿佛被生生挖空了一块一般,酸涩和痛楚不停地往他心口灌进去。
眼底,是藏不住的悲伤和深情,看得魏沅箬直皱眉。
她不明白,两人之间都撕破脸了,他还在这装模作样干什么?
难不成,他以为他再像以前那样装一装,她就又会对他心软不成?
她没回答裴烨的问题,而是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立着的那块写着“裴氏一家不得入内”的木牌子,道:
“侯爷,好歹你也是个探花,这上面的字不会不认识吧?需要我找个夫子教你好好认一认这几个字吗?”
面对眼前的魏沅箬,裴烨没有了跟她争锋相对的心思,那种已经彻底要失去魏沅箬的恐惧,此刻占据着他整个胸腔。
“箬箬……”
“或者侯爷已经决定跟我姓了?”
魏沅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和嫌恶的弧度,道:
“不过,侯爷应该知道,我不需要白眼狼当儿子,侯爷还是别费心了。”
说完,她不再看裴烨,而是对蒹葭道:
“把安平侯打出去。”
“箬箬!”
见自己从魏沅箬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深情和体贴,裴烨心中大恸,在魏沅箬转身的瞬间,紧紧拽住她的衣袖。
“箬箬,我知道你气我违背了当初许给你的承诺,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但是箬箬,你不要因为跟我赌气就随便找个人嫁了,我不想你后悔。”
魏沅箬:“……”
她想,这一刻,她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万万没想到都这样了,裴烨还这么自以为是,觉得她嫁给萧胤是为了气他?
不,不,不。
我家萧胤不是为了气你,而是为了让你死!
魏沅箬冷眼看着裴烨那满脸的痛色,像蒹葭那般,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
“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是随便找个人嫁了?你的意思是,堂堂摄政王还不如你一个破落侯爷?”
她眼底明晃晃的嘲讽刺痛着裴烨的双眼。
他红着眼看着魏沅箬,抓着她袖子的手,一点一点收紧,眼神中满是哀求之色——
“箬箬,只要你开口,我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你不要嫁给摄政王,我……我答应你,只要你回侯府,我不介意你抛头露面去外面做生意,也不让昭儿再接触李静姝,还有……还有母亲,她也不会再喊你去立规矩,箬箬,我……”
越说越离谱。
魏沅箬再也听不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裴烨,“你是不是听不懂人吗?”
她无视裴烨眼中的慌乱和迷茫,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暴怒,道:
“裴烨,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即将要嫁的人是摄政王,我会是摄政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我的婆母是孝懿仁皇后,我跟摄政王还会有别的孩子,听懂了吗?”
裴烨当然听懂了。
他提出来的条件,根本吸引不了魏沅箬。
侯夫人怎么跟摄政王妃比?
裴昭一个白眼狼儿子,她早就不需要了,她还会有别的儿子,将来会是摄政王世子。
至于婆婆……
孝懿仁皇后早已故去,她根本不用担心被立规矩。
一个侯府刻薄无礼的老夫人,怎么配跟贤名远播,受天下人敬重的孝懿仁皇后相提并论。
他的每一个自以为为魏沅箬好的条件,在魏沅箬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裴烨,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弃这么好的夫君不要,要你这个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前夫?”
魏沅箬这句话,扎心又决绝。
裴烨越是认清其中的差距,眼底就越绝望。
他知道,一旦魏沅箬真的跟摄政王成了亲,他就真的永远地,彻底地,失去魏沅箬了。
他红着眼看着魏沅箬,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我后悔了,箬箬,我后悔了……”
他不该那么轻易就和离,不该任由母亲教唆昭儿,让沅箬同自己的亲儿子都离了心,让他仅剩的那点机会都不再有。
他太自信,自信一介无权无势的商户女舍不得离开侯府,离开他。
他设想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魏沅箬会这么干脆果断地同他和离,那么干脆果断地连儿子都说扔下就扔下。
她说,她以后还有别的儿子,跟摄政王的儿子,而不是他的。
裴烨心中又痛又慌,抓着魏沅箬衣摆不肯松手,“我不要李静姝了,我去求皇上,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好不好,箬箬,我只要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一个一心一意往上爬的心机男,现在却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或许真会被他故作深情的行为打动。
只可惜,他们之间,现在隔着的是被灭门,被算计的血海深仇!
他裴烨,这辈子只能是她魏沅箬的仇人。
她冷眼看着裴烨,提醒他道:
“求皇上收回圣旨?裴烨,你是不是觉得侯府那几口人的脑袋还不够砍?”
她本意是想让裴烨别在她面前发疯,赶紧滚,可这话落在裴烨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