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胖子叫张阿难,来自皇宫,乃是天子近侍,官居从五品内给事。
内给事是宦官职务,换句话说,张阿难是个太监,而且是个太监头子。
唐朝的太监群体跟其他朝代有很大不同,朝廷专设内侍省,与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并举,地位奇高!
外朝三省的长官都被称为‘宰相’,相对而言的内侍省长官‘内侍监’,也有一个称号叫‘内相’。
而且,唐朝的太监可以拥有兵权,能够上阵打仗,甚至于能马上封侯!
要是柳叶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和气,毫无杀伤力的年轻胖子,竟然就是历史上那大名鼎鼎的张阿难,绝对会大呼一声卧槽。
这家伙可是个绝顶的猛人!
以太监之身封爵汶江县侯,得勋上柱国,官居左监门卫将军,手握重兵,也是唯一陪葬昭陵的太监。
虽说现在的张阿难才三十岁出头,还没做到历史上那些惊人的壮举,但也相当了不得,皇帝下旨必定会找他去宣读,属于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今日来到城隍庙,当然是遵照皇帝的旨意,以解签为由,接济一下柳叶。
...
“等大宝回来,你们挨个前去解签,记住刚才说的,钱不用给太多,免得那小子生疑,也不要太频繁,隔半炷香去一次就好!”
张阿难不断嘱咐身边的小太监们。
其实他本来没有这么谨慎,以他对柳叶的了解,一个读书读到呆的人,不可能有太多鬼心眼。
以前每次百骑司探得柳叶和李青竹的消息,都是由张阿难禀报给皇帝。
因此,张阿难太清楚柳叶的性子,这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有些固执呆板,近乎迂腐的书呆子。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腐儒。
若非陛下念及李青竹的身份,时常派人暗中接济,恐怕柳叶早就饿死了!
可刚才,柳叶玩弄中年道士于股掌之上的场面,让张阿难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他从袍袖里取出几片假胡子,给几个小太监贴上。
“一会儿说话的声音都放开,别尖声尖气的,跟杂家学着点。”
他中气十足的咳嗽几声,颇有几分威武的气势。
周围的小太监们有样学样,纷纷深吸口气,咳嗽出声。
一时间,街拐角处好像鸡窝着火了一般,尖细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张阿难十七岁才净身,早就变嗓了,这群小太监却多半是七八岁就净身进宫,哪能发得出浑厚嗓音?
“打住打住!”
张阿难发现路过的百姓都投来狐疑的目光,脸顿时变得黑黑的。
“一群不争气的东西,半点爷们儿样都没有!”
小太监们顿时羞愧的低下头。
训了小太监们一顿,张阿难摸了摸大肚腩,道:“赶紧过去吧,等办完差之后,到醉香楼寻杂家!”
张阿难对手底下的小太监们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没有多少爷们样子,但都是他临出宫之前挑选出来的精英。
...
醉香楼距离城隍庙只有不到两百步,拐个弯就到了。
由于时辰还早,张阿难只是要了几样小点心,和一壶酸甜的醪糟。
随手丢给小二几文赏钱,他到二楼挑选了一处最僻静的地方。
“唉,堂堂隐太子的遗孤,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一个穷酸小子...”
张阿难喝了一口酸浆子,忍不住摇头。
隐太子李建成总共有五个女儿,和隐太子妃郑观音生的嫡女有三个,李青竹是年龄最大的嫡长女。
其他四位都好端端的养在深宫之中,去年赶上皇后寿诞,连庶出的都被封为县主,只比公主的封邑差了一点而已。
张阿难又叹了口气。
“小二,过来!”
店小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进门就赏五个大钱的豪客,可着实不多见。
“客官吩咐!”
张阿难在桌子上放了一枚大钱,道:“某家问你,你家醉香楼离着城隍庙近,可曾知晓那些门口摆摊解签之人,营生如何?”
店小二笑嘻嘻的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将大钱拢到手里,猫着腰道:“客官,小的在醉香楼干了四五年,不曾见摆摊解签之人到店里吃过一顿饭,您觉得他们营生如何?”
张阿难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了。
醉香楼是方圆十里之内最有名的酒楼,价格呢也不算贵,还算是亲民的,就算是一些老百姓也能消费的起,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都喜欢到这里来坐一坐。
而那些摆摊解签之人,连醉香楼的酒菜都吃用不起,可想而知,他们的营生实在是不怎么样...
张阿难摆了摆手,店小二欠着身退下去。
“看来,下次得让大宝他们多给些赏钱,可不敢让青竹姑娘因为钱的事情受了难为...”
想着想着,张阿难感觉有些困了,索性时辰还早,便眯了一觉。
...
不知过了多久,张阿难悠悠醒来。
他下意识的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睁开双眼才发现,小太监们已经过来了。
“都回来了?”
“这差事办得利索,好得很!”
“杂家请客,你们点些爱吃的饭食!”
刚醒来的张阿难还有些发懵,浑然没看见小太监们一个比一个古怪的脸色。
等完全清醒过来,张阿难才发现异常之处。
张阿难顿时勃然大怒。
“你们莫不是被人打劫了?腰间的鱼袋都去哪了?!”
鱼袋是唐朝特有的一种礼仪器具,以官职区分,三品以上配金鱼袋,内含金鱼符,五品以上配银鱼袋,内含银鱼符。
原本没有铜鱼袋,只因贞观年后,皇帝刻意要提高太监的地位,开创出八品以上的太监皆配铜鱼袋的制度,以示恩宠。
起初,官员上任还有御赐的鱼袋,可后来朝廷财政吃紧,变成了由官员自己打造。
张阿难对手下的小太监极好,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都会送出一份铜鱼袋。
每个铜鱼,少说也值七八贯!
当太监的风险可不小,时常有被赶出宫的事件发生,有个铜鱼袋傍身,哪怕被赶出去,至少也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小太监们被张阿难这一声吼,吓得齐齐一哆嗦,他们不约而同把最受宠的大宝推到前边。
大宝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干,干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其妙的,把身上所有钱都给他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将一张纸条掏出来。
“柳公子说了,凭这张纸条还可以免费解签一次,算是儿子孝敬给干爹的!”
此言一出,后边的小太监们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每个人掏出一张纸条。
“都孝敬给您!”
张阿难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而后捂着心口一个劲大喘气。
“你们不光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还把铜鱼袋都给他了,就换来这一堆废纸?!”
“那可是一百多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