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吕不韦轻轻褪去了那身平日里常穿的华丽长袍,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粗布麻衣。尽管春天已然悄悄来临,但冬日的寒意却并未彻底消散。
他缓缓地踏上前往王帐的道路,一路上,晶莹的露水悄然浸湿了他的裤脚,而骤然下降的气温更是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段路显得如此漫长,吕不韦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抵达了王帐跟前。
他静静地站立在距离王帐不远的地方,双脚如同被钉住一般,在原地徘徊不前。脚下那些纷乱的杂草,仿佛也映照出了他此刻同样纷乱如麻的心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吕不韦心中的犹豫愈发强烈。然而,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沉重的脚步,朝着王帐迈去。
“谁!”突然,一声厉喝划破夜空的宁静。紧接着,又是两声怒喝传来:“来者何人!” “此乃王帐!擅闯者杀!”
原来,是王帐前负责守卫的士卒发现了远处正慢慢走近的吕不韦。他们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手中的兵器紧握,目光紧紧锁定着吕不韦。
待到吕不韦高举双手,并稍稍靠近一些时,士卒们这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相邦大人吕不韦。他们急忙收起兵刃,快步迎上前去,恭敬地问道:
“原来是相邦大人啊,敢问相邦大人今夜为何这般打扮前来王帐之前呢?”
只见吕不韦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忧虑,他缓缓开口道:“深夜来此巡查大王安危,同时有要事与大王相商,还望诸位能速速通报一下。”
领头那守卫听到吕不韦所求之后,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眉头紧蹙,满脸都是为难之色,犹豫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相邦大人啊,您看看眼下这都什么时辰啦,大王恐怕早就已经歇息安寝了呀,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如此冒失,随意进去惊扰大王?”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依小人之见,要不您先将事情写成奏折,将这份奏折交给我保管着,等明天一早,大王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定会第一时间替您呈上去,您觉得这样可好呢?”
吕不韦听完这番话,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守卫。
然后,吕不韦突然向后退了两大步,然后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对着那紧闭的王帐扯开嗓子高声喊道:“大王!”这声呼喊犹如惊雷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罪臣吕不韦,特此前来请罪!”吕不韦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不停地叩头,每一次叩首都重重地撞击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恳请大王降罪于臣!”
那些守卫们见到吕不韦竟然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一个个都被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纷纷向两旁退让开来,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一时间,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变得混乱不堪。
没过多久,只听得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王帐里面传了出来:“仲父,既然来了,那就快些进来说话吧,外面天寒地冻的,莫要受了风寒。”
吕不韦听到嬴政的传唤后,连忙站起身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发髻,随后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毫不犹豫地朝着王帐走去。
当他掀开厚重的门帘踏入大帐之时,第一眼便瞧见嬴政正笔直地站立在营帐的正中央位置。只见嬴政身着一袭黑色的华服,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此刻,他正微微仰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注视着刚刚走进来的吕不韦。
吕不韦望见嬴政,他那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只见他慢慢地弯下双膝,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头低垂着,用低沉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罪臣吕不韦,拜见大王!”
嬴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吕不韦。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但内心却早已对眼前这一幕有所预料。
他缓缓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地问道:“仲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不知仲父可否愿意给寡人详细解释一番,好让寡人心知肚明?”
听到嬴政发问,吕不韦沉默了片刻,悲痛的说道:“臣有三罪!”
“其罪一臣不该淫乱后宫,在先王去世之后与太后有不正当关系,后又引嫪毐入后宫,为乱宫廷!”
“其罪二臣不该自持身份,把控朝政,任用亲信,以下犯上,以臣权冒犯君权!”
“其罪三臣不该刺杀先王遗臣,臣权欲熏心为了能够长期把控朝政,臣竟勾结外人派人刺杀我秦国工尉!屡次陷工尉于陷阱!”
“臣罪滔天!请大王赐臣死罪!”,说到此处,吕不韦已是声泪俱下,悔恨交加。他再次叩头谢罪,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他将整个头颅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仿佛不敢面对嬴政的目光。
嬴政静静地站在营帐中央上,背对着吕不韦,面无表情地聆听着吕不韦滔滔不绝的陈述。
整个营帐内一片死寂,唯有吕不韦偶尔发出的压抑抽泣声,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短暂地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嬴政始终一言不发,宛如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动作优雅而沉稳。然后,他慢慢地蹲下身去,伸出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吕不韦。
“仲父,起来吧。”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吕不韦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
嬴政长叹了一口气,“仲父确实犯下诸多过错,然,寡人之位能稳坐至今,亦离不开仲父昔日之功。”
“夏太后政变、先王离世之际,秦国局势动荡不安,若无仲父扶持,何来今日之大秦?仲父虽有错,然功亦不可没。”嬴政背着手踱步。
吕不韦听闻此言,老泪纵横,哽咽道:“大王之恩,臣万死难报。”
嬴政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平叛嫪毐之乱后,仲父要在朝堂之上公议,力推寡人亲政。”
嬴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缓缓说道:“此事之后,仲父今后莫要再涉朝堂之事,远离咸阳,去往蜀地安享晚年吧。”
吕不韦深知此次嬴政能够如此宽容地对待自己,已然是给到了最大限度的容忍与恩赐,连忙点头如捣蒜般地应承下来。
终于,吕不韦缓缓地转过身去,脚步略显沉重地离开了那座营帐。当他即将走出营帐范围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
只见嬴政依然静静地站立在营帐门口,那高大而威严的身影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
吕不韦望着嬴政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曾经,他也是权倾朝野、呼风唤雨之人,但如今时过境迁,属于他的辉煌时代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子,迈着坚定却又略带落寞的步伐,朝着遥远的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