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青铜门崩塌的星尘坠入潭底，似是无数即将消散的莹虫。
墨故知白发扫过水面，手里多了样东西。
“小师叔，你簪子上怎么多了个铃铛？”余欢戳了戳墨故知冰凉的手背。
青铜小铃轻响，内里悬着半颗金色心脏。
墨故知弹了下铃铛，笑得比往日更甚，“这是新买的护身符，可以平心静气，专门用来治病娇的。”
不远处让尘缓缓睁开双眼，像是新生儿一般茫然地看着眼前世界。
“大师兄你醒啦！”倏的，一声惊喜似地呼喊。
下一秒，他看见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飞奔而来。
“醒啦？”
墨故知微微俯身，一双红溜溜的眼睛就这么大剌剌地怼到面前。
“小师叔······”
“嗯，看样子没傻，还能认人呢。”墨故知笑了笑。
四小只点点头，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让尘跟前，“大师兄，你还认识我们不？”
让尘看着一张张不带任何玩笑意味的脸，有些哭笑不得，幻境中感受到的蚀心之痛一时间被冲淡了大半。
“嗯······”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像是真的在思考眼前人是谁。
寻岳忽地瞪大了眼睛，“小师叔！大师兄傻了！”
“傻个毛毛球。”浥青眼疾手快已经将让尘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
“除了神识耗尽，气息不稳，还有点神经衰弱，其他都没啥事。”
“你要进阶了？”墨故知蹲在所谓的【门】边，虽然青铜门已经被毁灭，但这里仿佛自成空间。
让尘一时怔愣，末了点点头，“应该是。”
“挺好。”
归一宗第一百零一代的大弟子当年进阶化神失败，自此几乎在整个四海界销声匿迹，有人说他修为尽失一蹶不振，也有人猜测这个大弟子命不久矣，不过这些马上都要成为过去式了。
“好歹压一压。”墨故知突然想到什么，指了指外面，“水导电，我可不想陪你在这挨劈。”
在水里渡雷劫，这和往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让尘垂眸苦笑道，“哪有那么快，我可能······”
“大师侄啊。”墨故知站起身，拍了拍外袍上莫须有的尘土。
“遇见，获得，失去，成长，释怀，这一切就像东升西落的太阳那样一直在无限循环，可循环中的你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你不能今天吃了桂花糕，昨天也吃了桂花糕就说这两天一样吧。”
“完结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
有些人终其一生或许都走不到释怀那一步，他们会在前四个进程反复循环，但谁说成长不是另一种释怀。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这个文字不好，为从前生出许多事端。”墨故知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大师侄，笑道，“不如改成让字。”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让尘猛地抬起头，潭底昏暗，墨色的身影像是与外面流动的水涡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张过分白皙的脸，可能没人会发现这里站了一个人。
他从文家跑出来的那天好像也是这么黑，黑到他的哭声在街上回荡，却仍没有一人注意到他。
“尘，尘，山不让尘，以后你就叫让尘了。”冰凉的手指缓缓抬起他的脸，竹殊笑意盈盈，“而我，就是你的那座山。”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墨故知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思想道德教育出了问题。
“小师叔。”
“嗯？”墨故知松了一口气，终于吱声了，吓死人了。
让尘眨眨眼，缓缓开口，“我就知道咱宗门多出来的话本子是你写的！”
“五师叔都没收好几本了！”
墨故知刚准备好的煽情半路夭折，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回去就要告诉五师叔。”
“不是！”墨故知唰的一下闪现，“我这是丰富宗门课余生活，你告诉他干嘛？！”
让尘闭眼捂耳一条龙，完全不给墨故知解释的机会。
最后，落败的墨故知痛定思痛，这就是思想教育的失败啊。
回去怎么着也要加一门思想品德课！
四小只凑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水流上来又下去，忽然，须怀玉注意到了一个人影，他愣了一下，喊道，“小师叔！有人往这边来了。”
蹲在黑暗里画圈圈的墨故知倏然转头，警铃大作，“谁？”
四个小崽让出一条路，墨故知眯起眼，这才在一片血色中捕捉到一个黑影。
“我是眼花了吗？”寻岳揉了揉眼睛，“这人怎么看不清五官啊。”
“无面人。”
墨故知喃喃自语。
门扉第三条，若见到无面人向你招手，请立即沉入潭底，他们惧怕潭底的怪物。
“这个神潭想要逼我们去潭底。”
浥青感概，“这不摆明两头堵嘛，让我们去潭底，可又说潭底有怪物。”
“所以······”
六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奸笑。
下一瞬间，数根金线飞出迅速缠绕无面人四肢，紧接着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六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拖拽着金线一同沉入潭底。
无面人：为我发声！
神潭越向下就越黑，上头的光亮如同被一片幕布遮挡，一丝不透。
“我觉得我要瞎了。”余欢木着一张脸，她现在迫切的需要听到一些别的声音。
“我也是。”
“同上。”
血色与黑暗融合，墨故知感受着耳边的声音，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不觉得，这水根本没有在流动吗？”
“就像是另一种气。”她伸出手，在潭底竟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空间折叠？”余欢皱起眉头，“可是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空间之力。”
众人下沉的速度放缓，六个小脑袋顾涌到一起。
“浥青点个火。”
冷色的火焰欻的亮开，墨故知了然，火可以点燃，说明潭底有灵气流动。
“小师叔！”寻岳猛地扯住墨故知，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那个无面人不见了。”
众人闻言抬头望去，借着微弱的冷光，只有几根金线在水中飘荡，如同无根的浮萍。
“又，又，又闹鬼了。”寻岳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墨故知：······没完了还。
“咱出来这么多次了，你每次都说见鬼了，哪次是真鬼？”
两人红眼瞪黑眼，过了一会儿，寻岳败下阵来，嘟囔道，“人家就是害怕嘛。”
墨故知深吸一口气，忍住把这货丢出去的冲动，转移注意力看向余欢，“我们上去看看。”
说着她用力拽了拽金线，却发现金线另一端传来拉力。
“不对！”
墨故知转身想要说什么，谁知下一瞬间，黑幕之上的潭水逆流成瀑兜头而下，直接将众人全部打入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