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灵族给自己留的最后的退路,归墟轮回阵。”
海底骤然变得阴冷,溟若手中泛起青光,金蓝交错的裂纹顺着灵族遗迹蜿蜒而下,海底忽然亮起纵横交错的纹路。
此刻,就像闻到鲜血的蚂蝗,它们正以众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将寻岳包围。
“千年前灵族陨落,但这并不代表灵族就此绝迹,无数族人以身献祭保留下了灵族最纯粹的血脉。”溟若声音虚弱,崩裂的海底遗迹穿俩刺耳的碰撞声音。
墨故知看着寻岳的身影,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体表的皮肤正在逐渐变得发红发烫,此刻真正属于灵族的血脉终于占据了上风。
整片海域开始震颤。
耳边传来温和的低语,墨故知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然而,她还来不及捕捉什么,眼前一阵白光,耳边的温柔一瞬间变成车子急刹车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她抬头,便看见那本应阻碍海水进来的散幽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像洋葱一般正被一层层剥开。
“小师叔!”须怀玉被挡在阵法之外,挥出的剑气被反弹回来在手臂割出血痕。
“想想办法啊!寻岳没声音了!”
墨故知游离在灵族遗迹之外,眼睁睁看着海底的灵气呈旋涡状涌向寻岳。
那些常人难以感受利用,却融在灵族血液里的灵气此刻正不要命地冲向在场唯一一个灵族血脉。
要阻止吗?墨故知不清楚。
因为就在阵法启动的那一刻,她作为天地之灵,感受到了整片海域对寻岳散发的善意。
那是不掺杂一丝虚假,对他们的族人感同身受的善意。
然而,等到整个灵族遗迹被海水灌满,却迟迟等不到归墟轮回阵启动。
“溟若!”城主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溟若面无表情,墨故知却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释然。
“小师叔,归墟轮回阵好像被改变了。”余欢观察许久,“这个阵废了。”
话音未落,溟若双手成爪硬生生撕开了灵气形成的旋涡,遗迹深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崩裂声。
被篡改的阵法彻底失控,曾经在这里死去的“人”倏地窜出,宛若厉鬼一般,海水裹挟着积压的怨气倒灌而入。
“寻岳!”浥青甩出金线缠住寻岳,却被水流冲出几丈远。
巨大的冲击打破了几人的护体,海水灌入耳膜的瞬间,众人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就在这时,墨故知忽然感觉后颈传来温热的呼吸,竟然是溟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后。
“你不该带他回来的。”那声音似有似无,墨故知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灵族遗迹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好在五小只身上提前缠好了浥青的金线,墨故知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重量,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溟若道:“供奉神明的信徒到底为什么在此刻背叛?”
溟若却没有说话,她伸出手,静静地看着墨故知。
墨故知看了她一眼,拽了拽腰间的金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墨故知跟着溟若离开了。
海底此刻安静得可怕,他们还能看见被冲走的人的遗骨。
“你们是宗门之人。”溟若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听见他们叫你小师叔。”
墨故知“啊”一声,看样子没什么反驳的空间了,“我们确实是宗门之人,但来此地的目的也的确是寻找一个血脉纯粹的灵族。”
“所以,那个孩子叫寻岳是吗?”溟若背对着墨故知,让人无法判断她此刻的情绪。
“······是。”墨故知没兴趣继续绕圈子,问道:“你和寻岳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溟若语气冷淡,全然不似刚才期冀。
半晌,她倏然道:“你找不到了。”
“什么?”
溟若重复道:“你找不到了,比寻岳血脉更纯粹的灵族。”
她们已经在海底前行了很久,但溟若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当年灵族全族陨落,为了留下最为纯粹的血脉,留下灵族复生的种子,他们举全族之力分割出一个容器,一个储有最纯粹的灵族血脉的容器。”
墨故知闻言,心中大惊,“可寻岳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啊。
溟若好像看穿了她的未尽之语,继续道:“说是容器,但其实更像是没有经过孕育的胚胎。”
“当时灵族于海底陨落,但灵体的魂灵经年不散,就在几百年前,有人误入此处,带走了当时还没有成型的胚胎。”
“而这个人,就是你。”墨故知沉声道。
“这个人,就是我。”
溟若终于停下,看着眼前通往未知深处的密道,“这里,是平洲城正中心,也是我捡到他的地方。”
事实太过离奇,墨故知两眼一黑。
这还是个伦理的问题——寻岳寻亲记。
通过一条狭长的甬道,墨故知终于看见这条路的尽头,一扇覆满苔藓的青铜门。
伴随着一声拉长的吱嘎声,门后的世界终于再次迎来目光。
然而,迎接她们的并不是空空如也的死寂之地,而是一道劲风,接踵而来的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小心!”
溟若一把扯过墨故知,带着腐臭的重物擦肩而过,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墨故知看着昏暗背后重重虚影,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
泛着漆黑油脂的灯火相继点亮,像是舞台拉开帷幕,可惜背后没有想象中的风花雪月,有的只是令人作呕的真相。
“这就是,你们平州城的······供品?”
砸在地上的“重物”传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在阴暗狭窄的空间荡开。
墨故知站在原地,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宛如深冬的冷空气。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溟若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
墨故知迎面看见的是两张栩栩如生的脸,或绝望,或惊恐,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便倾倒过来。
额头撞上门的边缘,正是刚才她们听见的脆响。
墨故知自诩不是一个多么能共情的人,但看到地上狰狞的血痕时,她竟然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当时这些人的绝望。
越往后尸体越多,他们有的膝盖弯曲呈爬行状,有的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钉在地上,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生机尽散,曲曲折折,不成人形。
而在这一切的身后,有一座巨大的神像,高高在上,被血肉滋养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