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响躺在天桥的阶梯底下。
这一次,刺激他清醒的,是疼痛。
那顶被星歌姐送的渔夫帽早已不知何时掉在了哪里,头顶和身体那未曾完全愈合的创口,也随着这一次的摔伤而迸裂。
殷红的鲜血自他的头顶流下,破裂的伤口,被小了不少,却仍然固执存在的雨幕打得刺痛。
眩晕感越来越严重,与之相对的,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带来的清醒感。
夹杂在疼痛与清醒之间,宛如生活在地狱与人间的夹缝。
“咳……”
他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但左手伤口的剧痛,令男孩刚刚支撑起来的身体又一次倒了下去。
头顶的鲜血漫过他的瞳孔,将眼前的世界照出一片绯色。
绯色的灯光,绯色的夜晚。
手臂上那几处迸裂的刀伤,染红了春季那不算单薄的衣衫,浸泡在稍稍有些坑洼的地面上。
他动了。
膝盖撑住地面,用受伤不算严重的右手,支撑着站了起来,向着前方的路灯走去。
他还要回去,他还要活着……?
他停在了路灯前,距离眼前那微不足道的光亮,仅一步之遥。
他……还要活着?
鲜血随着手臂滴落在地上的水洼中,渐渐带走的,还有他的力气与体温。
他无力地软倒在了街角的墙边,软倒在了路灯的跟前。
感受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眼前唯剩下的,只有一片殷红。
或许,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她最后的愿望吧。
明明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应该自豪而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啊……对,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被否定了啊……被他心中最深刻的执念,最珍重的宝物,那个名为「一之濑素世」的可爱娃娃……
一之濑素世——
一之濑……素世?
是……谁?
他站在悬崖边,眼前是黄昏的落日
随着天际渐渐暗沉,他只觉得,身后有个人轻轻推了他一把,这股轻巧的力道,如同安眠一般,让他不忍去抗拒,只能顺着那温柔的力道前进,随后——
下坠。
一之濑响,正在坠落……
这次,没有温暖的手托住他了。
借着最后的余晖,他转过头,看见了那位,名为伊地知夏彦的,温柔的凶手。
太阳,似乎,也随着他的下坠,渐渐地坠入了地平线。
死亡,是一枚沉重的果实,却能医治所有活着的病症。
失血带来失温,眼前越发模糊,唯有一道越来越近的身影,伴随着满目的鲜血,越来越近。
————
“说起来,什么时候再带小夏彦来我们乐队里玩玩啊~”
鼓手rina和伊地知星歌共撑着一把伞,走在前往车站的街上。
她们今天演出的live house,距离伊地知夏彦他们常待的ciRcLE并不远,正是千早爱音上一次跑错的那一家。
“那小子也已经有自己的乐队了。”
伊地知星歌笑着说道:“虹夏还因此生气了好一段时间。”
“诶,不是虹夏的乐队吗?”rina有些惊讶,作为虹夏的师傅,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对于伊地知夏彦的憧憬的。
她一直劝虹夏,早点把夏彦拉进来搞定,但虹夏总是因为自卑自己的技术,从而笑着说:
「等我再练的更好一些就好啦,没事的,夏彦会等我的」
她也觉得夏彦会等虹夏的,可现在这是……
“也不好解释,总之两孩子已经和解了,就是那臭小子以后估计得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了。”
“直接加入两支乐队吗?”
rina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倒也符合她对那孩子的认知。
“rina能送我回家吗?”
看着不远处车站口那个卖的比平时贵两倍的伞,伊地知星歌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集合的时候天色那么暗,还不带伞,活该。”
“平时都是虹夏帮我准备的,但这两天虹夏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小子身上,搞得我跟个外人一样。”
伊地知星歌不满地吐槽着,随后看着rina那一副无可奈何的眼神,笑着说道: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去rina家睡过了,好!决定了,今天就睡你这里了!”
“我倒也是这么想的啦……”
rina也没反对,她的家就在这一片的居民区,比起撑伞给伊地知星歌送回家再自己回来,还不如直接让她在这里睡一晚上算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放心,我可以帮忙做家务的!”
“算了,只有这个千万不要。”
想起伊地知星歌做家务时的破坏力,rina没好气翻了个死鱼眼:
“小夏彦好像也不擅长家务吧,我倒想看看以后小虹夏嫁出去你们要怎么过日子。”
“那小子不会做饭而已,别的家务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聊着家常,绕过了电车站,rina的家,就在车站后,那个路口的天桥另一边的居民区那里。
两人刚绕过一个街口,就看见不远处的路灯旁,倒着一个黑影。
“那个是……”
“是流浪汉吗?不过流浪汉不去地铁站,为什么要在那里?”伊地知星歌有些不解。
rina却是有些疑惑,稍稍走近了些,就看见地上那一抹被雨水稀释过的绯红——
“血!”
rina有些不敢确定,若非那个人影的身体还有着细微的抖动,她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具尸体。
而一旁的伊地知星歌,则是注意到了,那随着距离的拉近,有些眼熟的身形和衣物。
熟悉的恐惧感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心中,正如当年,她在那个黑暗的路口,接住那摇摇欲坠的小小身影的时候。
没有回应身旁惊讶的rina,伊地知星歌冲进了雨幕。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现在应该在他梦寐以求的家里,和他牵挂了那么多年家人一起,庆祝这个重逢的夜晚才对,怎么可能在这么晚的时间,在这里——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会冲上去的。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那是她的「家人」——
“伊地知夏彦!”
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给予了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气。
他是……伊地知夏彦——
伊地知星歌只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扯住了,就如同当年那件被扯住的睡衣一般——
“哈啊——”
站在天桥上,撑着伞的长崎素世,可以发誓,这是她这一生中所听过的,最为撕心裂肺的恸哭,那是一个灵魂死亡前,最后的,却又徒劳无用的挣扎。
这种心连心的刺痛,让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她的灵魂在被撕裂。
她痛苦地跪在地上,却跪在了一顶柔软的渔夫帽的上面,天桥的地面,没能损伤女孩娇嫩的膝盖。
伊地知星歌愣在了原地,这直入灵魂的嘶喊声,所蕴含的痛苦与绝望,又何尝,不是一曲最为传神的乐曲呢。
身旁的rina早已拨通了急救电话。
这份哭声,属于一之濑响被撕碎的灵魂与人生。
而流下的泪,则昭告了属于伊地知夏彦的新生。
在一切随着急救车的呼啸声远去后,长崎素世挣扎着,从这份痛苦中站起身,依靠着执念,朝着所残留着他的地方走去,却在下桥的时候,一个脚滑,摔到了台阶底部。
这一次,没有任何事物能保护她,没有任何人能拉起她。
女孩那象征着优雅的月之森校服,如今已满是泥泞,她挣扎着爬起身,没有在乎身上被擦破的伤痕,却在看清前方的那一霎,无力地蹲坐了下去——
那是一小片混合着雨水与鲜血的,猩红的水泊。
长崎美香看着手机上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看着面前被包裹在保鲜膜里的饭菜,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发慌。
她不知道为什么素世突然说要出去一趟,可能,是想给阿响买点礼物吧……
她没有跟过去,因为,总得有一个人在家里才行。
家里没人的话,那孩子回来的时候,万一找不到家,怎么办?
长崎美香坐在饭桌前,等待着这一桌,注定无人问津的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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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我真的是写完剧情,才去看mujica的,绝对没有致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