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
“官奶大人,你这赈灾粥里边怎么有沙子啊!这让人怎么吃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灾民捧着刚领到的救济粥,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一下把粥倒在地上,气愤地大喊道。
旁边因为寒冷只能把家里所有能穿的破布都穿在身上,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对她怒目而视,眼睛都红了。
“不吃就滚开!不要浪费粮食!”
一个小孩子饿的甚至想去趴在地上,舔被倒在地上的粥,她的爹爹流着泪拉住她:“囡囡别急,咱们等会也能领到吃的,我们吃热乎的。”
这个灾民十分费解,嚷嚷道:“你们没听见吗?这粥被人掺了沙子啊!”
“掺了沙子,怎么吃啊!”
但是在场的群众好像没听见一般,依然排着队领粥,没有任何人回答她,只有饿的眼睛发绿的小孩子喃喃道:“粥…囡囡喜欢吃粥…比苦苦的树皮好吃…”
只有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她原本并没有排队,而是在一旁自发地维持秩序,听闻了粥里有沙子这件事后,皱着眉头上前。
她仿佛丝毫不介意地上的脏污,用手沾了点残粥,放在嘴里抿了抿,随后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州牧府。
……
祝深原本正坐在书桌前阅读资料,突然一个黑衣人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了房,犹如一道利剑刺穿了屋内的空气,让人唇齿生寒,几步冲上前,抓着祝深的领子把她提溜了起来。
“三妹,你干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要往赈灾粥里加沙砾!!!”
这个把祝深一把提溜起来的人正是她的大姐——祝万里,同时也是跟着她们一路驾车来的车妇。
此刻的她是祝深从未见过的样子。
那个以往对哥哥妹妹温柔宽和,无比包容的姐姐,此刻横眉怒目,眼圈发红,揪着她衣领的手力气大到令人发痛,不过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格,否则也赢不下那残酷的战事。
“说话啊!母皇说叫我跟着你以防你胡闹,我还替你说话,没想到你真让我失望。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以为这是游戏吗!?”
祝深被揪着领子,说话有些困难:“你……先把我,放下来……我才能,说话啊……”
唰——
祝万里猛地松开手,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一下妹妹,停了一下,又任由祝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咳咳……大姐,你好凶啊。”
祝万里没好气地瞪着祝深:“解释啊!”
祝深苦笑道:“大姐,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那个倒粥的灾民的样貌?”
祝万里愣了一下,仔细回忆着:“我想想……好像挺高大壮实的吧?”
“那你再回想一下,其他排队的灾民呢?”
“……形销骨立、气若游丝。”
“你也反应过来了吧?”
“青州不仅仅有食不果腹的灾民,也还有地主富商、官宦之家,这些家庭的家仆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她们也会想着能节约点自家的粮食是一点。”
“这些还算小头的,退一步讲,就算州牧刘子瑄不是那种贪腐之人,偌大的青州城,或者说更大的北境,你能确保每一个执行的官吏都不会贪下分发的粮食吗?”
“大姐,你和我都做不到的。加了沙砾,能确保这些粮食真的给到了饿到不吃这些就没法活命的人,而不是层层盘剥,最后饿死的人更多。”
“对灾民而言,加了沙子的粥和树皮、草根、观音土比起来,哪个更能活命?你看真正的灾民有人会因为里面掺了沙子而不排队,放弃这些救命的粮食吗?”
“我不仅要在青州城这么做,我还要在整个北境都这么做,如果大姐你有异议的话,现在就请回京城和母皇汇报吧。现在我是义仓使,本次救灾由我全权负责,至少在母皇的卸任命令下达之前,我会这么做。”
祝万里捏紧的拳头攥了攥,终于还是松开了。
她自认只是一介武妇,在文学政治方面一向不如自己的二妹,如今发现,三妹也颇有此中素养,真心实意地笑了。
“三妹,你说的颇有道理,大姐给你赔不是。”
后来,北境多处有人目击一覆面黑衣女子在布施救济粥时维持秩序、监督粮仓是否按政策执行,阻止豪富垄断取暖物资,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这一抹黑格外灼目,而在白灾过去后不知所踪。
时人称之为黑衣娘子,却无人知晓,这是大凰朝的常胜战神——祝万里。
祝万里离开了。
祝深靠在椅子上,狠狠地松了口气,刚才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祝万里掐死了。
她这个大姐,因为是长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简直正到发邪了。
祝深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胆敢做出通敌叛国的行径,她能用她的长枪一枪捅死自己,然后每年清明都会给自己扫墓。
祝深缓了一会儿,继续看着资料,她准备结合历史上曾经行之有效的经验,整理一份关于白灾防治的梳理情况和政策建议。
……
慕雪枫忙了半天,本就疏于劳作的他累的是浑身酸痛,本想回房倒头就睡,想了想还是有点担心祝深今天干的事儿,决定还是亲自去施粥的地方看看。
就算真有灾民要围攻州牧府,也好提前收拾细软跑路回京城呐。
慕雪枫悄悄地来到施粥的地方,路上还碰见了正在医馆帮发烧的孩子施诊的秦软软,偷偷白了他一眼。
如果说府里那个宋朝是个总喜欢装可怜装清高倔强的白莲吊的话,秦软软就是那种嘴上说的姐弟相称实则喉结恨不得贴人家胸上的那种绿茶吊。
真是手心手背都是屎,慕雪枫甚至选不出谁更讨厌,于是他一视同仁地都讨厌,但是今天看在他有点用的份上,还是最讨厌那个宋朝吧。
到了施粥的地方,慕雪枫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偷听。
起初排队的灾民们并没有任何反应,拿到了粥的也是稀里糊涂往里灌,滋味都咂摸不出,生怕晚了些热粥就会被呼啸的北风吹冷,慕雪枫都怀疑自己,白天是不是真的往稻米里加了沙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