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勒住马绳,停在了观战台旁。
王川抬头看向观战台,便见杨成梁和邓云龙以及一众将领,正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战场,时不时便会下令。
收回目光,王川扯了扯缰绳,对着身旁两人说道:
“我们去那边的土坡上!”
说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嘶鸣,化作一道闪电疾驰而去,身后跟着的两人紧随而至。
战马驮着王川,疾驰来到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上,他勒住缰绳,俯视战场。
只见鞑子铁骑宛若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拍打在大乾军阵上,虽然被大乾军阵一一化解,但持续性地冲击下,大乾军阵还是被冲出了缺口。
俺答不愧是一代草原枭雄,战机一显,立刻围绕缺口向两边扩展,借骑兵的高机动性,不断扩大战果。
显然是想吃下杨成梁大军右翼。
王川皱了皱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总感觉杨成梁会败。
随着战场打得越来越惨烈,那股不安越发强烈,甚至引起了生理上地反应,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但他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见王川紧锁眉头,李项平轻轻夹了夹马腹,缓缓靠近,那不算高大地身躯挺得板直,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狂傲不羁的色彩,手中步槊散发着阵阵寒光。
“大人,我去宰了那鞑子先锋将领。”
这略显稚嫩的声音,让王川恍惚,他缓缓侧头望向李项平,眼睛骤然眯起,细长的睫毛在眉宇间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
才一字一顿吐出两字。
“不行!”
李项平扬了扬下巴,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傲然,浑然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认认真真看着王川,开口道:
“父兄皆在杀敌,独留我一人,我不想让父亲失望,更不想让兄长失望,我不再是那个活在他们羽翼下的稚童了!”
王川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青年的他却故作老态开口道:
“不可去战场!”
听闻此言,李项平仰天哈哈一笑,手中步槊一转,如同恶狼般的双目流露出愧疚,咬了咬嘴唇,双腿一夹马腹冲下了土坡,口中高喊道:
“谢谢大人成全!”
伸出手去抓的王川,扑了个空,心中咯噔一下,望向疾驰冲向战场的李项平,声嘶力竭喊道:
“回来!”
“给老子回来!”
听着土坡上那道愤怒的吼声,李项平却是停也不停,他将步槊放平,身体贴着马背,双目注视着前方。
冲锋的鞑子将领发现了他。
立刻分出三骑,呈箭头状直驰向挺枪驰来的李项平,冲在最前方的鞑子骑兵,握紧了两把弯刀,一刀砍向李项平的枪尖,一刀刺向李项平的马首。
李项平那杆步槊闪电般一抖,枪尖连接枪杆部位形成一弧度,那鞑子骑兵弯刀和枪尖击碰的一刹那,巨大的力量瞬间拨开弯刀,一枪贯穿了那鞑子。
接着一甩挂在步槊上的尸体,左右横挑,将剩余两骑挑于马下。
短暂受阻后,李项平调转马头,调整状态。
随即策马杀入鞑子大军之中,他枪尖左右抖刺着,鞑子骑兵接二连三被他挑于马下,直到剁下了那鞑子先锋将领头颅,才停下来。
“此人是谁的部下?”
杨成梁大喜,指着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李项平,左右大声问道。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都表示不认识此人,只有邓云龙摸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是清河知县王川的人!”
杨成梁一愣,众将领同样一愣,纷纷侧目看向邓云龙,似乎想确认消息真假,毕竟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这份功劳可不小。
轻轻松松便能连升几级。
见众人望向自己,邓云龙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位翰林院出来的县令。
就在观战台上众将领感慨时,冲出鞑子大军的李项平,将那鞑子前锋将领头颅别在腰间,扔掉手中碍事的步槊。
取下马背上的长弓,眯起眼睛向后看了一阵,单手撑住马鞍向上一跃,在空中完成一百八十度旋转,重重落坐在马鞍上。
他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双目如鹰眼,搭箭便射,弓身上发出阵阵嘶鸣,好似在偷偷愉悦,述说着它找到了伯乐。
“咻咻咻咻咻!”
追来的五骑被射翻落马,平原只有一道道柔和的风吹过,李项平收起长弓,神色间的凝重之色散了大半。
他骑马跃上了那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取下了满是红白之物的头盔,一脸傲然的看着王川。
王川微微皱眉,翻身下马,攥紧的拳头早已无半点血色,他走到李项平马跟前,阴沉着脸。
此刻,他似乎明白李木田为什么要压着李项平了。
他并非迂腐之人,也清楚人尽其才的道理,但李项平太傲了,是那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然。
他一把将李项平从战马上扯下来,骂道:
“你特么就这么想死吗?”
骂完,他用力一脚将李项平踹翻在地,面色狰狞,满眼怒火,恨不得将李项平吊起来抽。
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
地上躺着的李项平,眉眼锋利,争勇斗狠的面容下,有股愁绪徘徊在眉宇间,久久不散。
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上煞气慢慢散去,显露出稚嫩的脸庞,声音哽咽开口道:
“如果父兄死在这里,我又该如何面对大嫂和娘了,与其去承担那一份痛苦,为何不与父兄一起死在这战场上了,一了百了,何其快哉!”
这一段话,却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川呆愣住了,他缓缓别过目光,不敢直视李项平。
站那沉默不语。
阳光柔和,战场兵戈之声不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川脸色恢复自然,他顺着李项平坐在地上,两眼有些茫然。
他能挡住李项平吗?
他做好面对李木田一大家子了吗?
自己既不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不是纵横商场的精英,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鸠占鹊巢送外卖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