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舞动。
皇帝孤坐于龙椅之上,案牍上的奏章堆积如山,却无一能入他的法眼。
此刻,他只觉烦躁。
“朕对她恩宠有加,她缘何如此胆大妄为!”皇帝的怒吼如洪钟乍响,震得房梁上的尘埃簌簌而落。
他盛怒之下,猛地一挥龙袖,案几上那精致的笔筒瞬间被扫落,笔杆散落满地,似是他此刻凌乱不堪的心绪。
他不曾想过往常这般放纵皇后得来的结果却是皇后不啻于明火执仗地冒犯皇威,将他的信任肆意碾碎。
然而,怒海狂涛之下,却有几缕柔情的涓涓细流在心底顽强地涌动。
往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皇后那一颦一笑,仿若春日暖阳,能驱散他心头的所有阴。
平日里那些软语呢喃,又或是他们曾相依相偎,每一寸光景都将心中填满。
皇帝揉着发胀的额头道:“她素日里那般温婉贤淑,断不会平白无故行此大逆之事。三宝,你且说说,她会不会是遭人威逼?”
他的语调中竟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与期冀,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三宝,似在渴盼着他能给出一个足以慰藉自己的答案。
三宝唬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冷汗密布。
他心里透亮,这皇后贵为后宫之主,虽说皇贵妃娘娘主理宫权,可在大事上向来还是需二人共同盖印定夺才可。
所以这后宫之中,又有谁敢对皇后娘娘施压威逼呢?
况且,皇后与皇帝的情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不过,三宝又何尝不明白皇上此刻的矛盾心思,可他也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陛下,老奴……老奴委实不敢妄加揣度。但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深情厚意,老奴皆历历在目,想必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呐。”三宝一边说着,头如捣蒜般磕着,身体也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皇帝仿若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缓缓瘫坐回龙椅,那龙椅上的雕花似是也变得冰冷坚硬,硌得他满心疲惫。
他双手掩面,指缝间传出痛苦的低吟:“罢了,朕又岂会不知呢?这后宫中发生何事,朕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若真有难处,哪怕是天大的事,与朕直言又何妨?何苦编造这等拙劣谎言,公然违抗朕的旨意。”
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挣扎,仿若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虽有尖牙利爪,却无从施展。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交锋,一个在咆哮着要严惩皇后以维护皇威,一个在苦苦哀求着莫要冲动,恐伤了心爱之人。
好半晌后,皇帝才又缓缓开口,语调中满是追忆与惆怅:“这么多年来,朕为了她空悬后位。而后力排众议让她一个小官之女坐在朕的身边……自她入宫这些时日来,所为之事朕又何尝不知。但朕总认为是朕辜负了她以致她心生怨恨,这才极力弥补!可朕是天子啊!”
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深邃,微眯双眸中既有对皇后的深情,又有身为帝王的威严与无奈。
三宝狠狠躬着身站于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皇帝的话后,他思索片刻,才轻声开口道:“皇上,天子之威不可挑衅。但老奴以为,皇后娘娘既已与贵妃娘娘谈论正事,想来也是情有可原。不若对外就宣称是皇上您的意思,对内呢,皇上您再小小惩戒一番便是。”
三宝一边说着,一边小步上前,又倒了杯香茗递过去,“如此,既可保全皇后娘娘颜面,不至于叫旁人议论皇上您的不是,皇后娘娘那,也能体会皇上的苦心。”
皇帝接过香茗,却未急于饮下,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陷入沉思。
良久,他微微颔首:“就依你所言,对外宣称朕命皇后与贵妃商议诸事。然皇后行事略有不周,罚抄宫规百遍,禁足半月。”
顿了顿又改言:“皇后性子……罢了。皇后那就说朕体恤她多日劳苦,她作为国母抄经最为灵验,为了百姓这些时日就不必出宫了,只安心为国为民祈福便是。”
皇帝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与落寞,“朕与她多年情分,走到如今这般田地,实非朕之所愿。”
三宝忙躬身应道:“是,皇上圣明,老奴这便去安排。皇后娘娘聪慧,定会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待风波平息,想必娘娘与皇上定能和好如初。”
皇帝苦笑一声:“但愿如此。朕也不想因这些琐事,失了她。只是这宫中众人皆看着朕,朕不得不有所作为。”
言罢,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三宝退下。三宝躬身退至殿外,轻轻合上殿门。
皇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周围的寂静仿佛能将人吞噬。
【今有闻氏易安,系出名门,性秉柔嘉,心怀慈惠。
自幼恪遵礼教,动止合宜,端庄淑慎,敏慧贤明。
其德足以承宗庙之重,其容足以率六宫之仪。
今特颁此诏,立闻氏易安为皇后,母仪天下,统御六宫。
望尔臣民,咸使闻知,恪遵皇后之令,共襄皇家之盛。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册封圣旨历历在目,皇帝只叹。年少的心上人亦会相携度余生。
……
“你说什么?皇帝竟下了这般旨意。这时节皇上竟还为了她豁出去,哼!真是祸水,哀家只怕是要搅乱我朝啊!”太后斜倚床榻之上,身上明黄的寝衣无不散着皇家威严。
清竹细细说起“皇上与闻皇后相识甚久却又不得,且如今皇上年岁轻,想来再过些时日便会清楚过来。”
“哼”太后冷哼一声,语气中有些懊悔和不满“早知当初,哀家说什么也不能叫这么个女子入宫为后。以她的家世做个嫔位已是开恩,如今竟坐着后位!且不说未曾开枝散叶,光是这后宫之事她就无法处理,哀家如何放心!”
清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太后喝下那碗精心熬制的药膳后,轻轻地顺着太后的背部,动作轻柔而舒缓。
待太后气息稍稳,这才轻声说道:“太后,依老奴看来,皇上定然是明白其中道理的。这宫中权力之事,最终还是交由皇贵妃掌管着,故而太后您实在无需为此事过度烦忧啊。毕竟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对于这些事务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
听到这番话语,太后原本紧绷的面容终于稍稍有所缓和。
她抬起手来,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缓声点头说道:“皇帝此生所行最为明智的决策,莫过于将叶赫家族之女纳入后宫之中。若非如此,恐怕哀家还不知要为之操持多少心思呢。”
说完,太后摆了摆手,又言:“这丽妃向来对宫中诸事不闻不问,难以担当大任;即便是从前的汝妃,虽说有能耐然其娘家势力过于强大,绝非良配。至于从府中出来的那些妾室,大多庸碌无为,难堪大用.....所幸这叶赫一族乃是传承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有着深厚的底蕴积淀于此。如此一来,他们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一直躬身侍立在一旁的清竹闻听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赶忙附和道:“太后所言极是!不过依老奴之见呐,这归根结底呀,还是得益于太后您平日里的悉心教导,方才能让皇贵妃在处理这些繁杂庶务时显得如此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太后笑着摇摇头“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