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听着封序接二连三的提问,虽然不懂一个痕检本职技能这么拉胯,究竟是怎么进的市刑侦支队。
但也终于理解,他为什么没被劝退了。
这种越挫越勇、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怕得罪人更不怕自己难堪的傻劲儿,在寻常人身上的确罕见。
温阮端起保温杯。
荣曜见状,也喝了一口奶茶。
最近半年都尝不出的滋味儿,在这个雨雪交加的寒冷冬夜,每一口都显得异常美味又珍贵。
他咽下滑腻q弹的珍珠后再度开口,连语调都没了先前的低沉。
“凶手没有拿凌芳家里的现金、贵重物品,说明在他的认知里,是不屑于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但跟他本身经济状况无关。”
“你不能只看凶手没做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因为,凶手的诉求,都会在尸体上呈现出来——他没有对受害者投毒、拿走内脏器官,只想把凌芳一点点活体肢解,再将她的残肢丢在这些老旧小区里,引起周边居民的注意与恐慌。”
荣曜瞧着封序面上不解,起身走到一旁挂着地图的白板前,在案发现场以及两个抛尸的位置,都画了个圈。
“你们现在看凶手选择活体肢解和抛弃残肢的小区,有什么共同特点?”
共同特点?
封序思绪一顿。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淮人,业务能力更是过硬的管加薪,比其他人都更了解这几个地方。
“在这三个小区居住的,多是外来务工的中低收入人群,小区内基础设施老化严重,距离商圈、学校,都相对较远,通常情况下,在这类小区居住的本地居民,自身经济状况也不会太好。”
封序听了这番解释,还是没绕过弯来。
“小区居民经济状况不好,又跟凶手的经济水平有什么关系?”
被奶茶滋养过的荣队,包容性似乎都要更好一些。
“因为,一个人不会仇视或者报复他完全接触不到的群体。就像普通白领不会嫉妒世界首富比自己有钱,却会介意跟自己能力职位都差不多的同事,比自己多几百块的岗位津贴,是一个道理。”
“荣队,你的意思是说——”封序恍然大悟,“第一个凶手也曾是这些小区的一份子,或者他曾在以往的工作中,对这些小区的居民产生过厌恶?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们?”
韩飞越打了个响指,浮夸开口,“哎呦喂,我就说吃猪脑有用吧!我再给你订一份,说不定吃完之后,你的智商就能赶上咱们荣队的零头了!”
在听到荣曜说“是”之后,封序对于韩飞越的调侃,没有回怼,只是再次伸手堵了他的嘴。
“荣队,既然凶手都能在凌芳身上花费这么多时间,连她的衣物都拿走了,为什么却偏偏没有对她实施性侵?”
这一点,更让封序怀疑,第一个凶手可能是女性。
荣曜微一沉思,组织语言间,却听一道清寒嗓音响起。
“凶手只是没有对凌芳实施插入性的侵犯,但在凌芳的右侧胸部上方,有一片按压指痕。”
哪怕说出令在场多数人都面红耳赤的词汇,温阮依旧语调平缓。
曾将医院监控从头看到尾的韩飞越,掰开封序的手,轻咳一声后,问道:
“温法医,这些按压指痕,有没有可能是黄凤麟或者他那群手下的?”
毕竟,当时凌芳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身上多处有伤,衣服也凌乱不堪。
温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眼封序。
见他一脸迷茫,这才开口,“这些按压指痕,跟黄凤麟那群人没关系。”
身为法医,不仅干了痕检的活,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结果摔到对方眼前。
于温阮而言,非但没有半分成就感,反倒还很是无奈。
“从凌芳右侧胸部上方提取到的检材,检验出的物质到跟她胃中三鲜汤成分相同,应该是凶手在将食物打碎为其鼻饲的过程中,汤汁溅到了他的手套上,然后凶手在触摸其胸部时,留下的。”
“他没有插入式侵犯的行为,反倒保留了死者口腔、阴道、肛门中的证据,凶手这样做,很可能是想借这样的方式,让黄凤麟给自己当替罪羊。”
众人闻言,瞬间想到先前从凌芳体内提取到,属于黄凤麟的dNA。
这也从侧面验证了之前荣队说的——“在案发前一个月之内,凶手还曾跟凌芳、黄凤麟都有过接触”。
而被法医抢了工作的痕检封序,饶是钝感力再强,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荣曜视线越过他通红面色,看向温阮,眸光越发柔和。
再次开口,语调都微微上扬。
“至于凶手为什么是外卖或跑腿小哥,而不是从事快递、维修、装修这些职业,则是因为其出行工具以及工作自由度不符。”
“快递、装修、维修工人的出行工具,多是三轮电动车、面包车以及公共交通。”
“而第一案发现场阳光小区,以及发现残肢的幸福苑与凤凰城小区,均属于老旧小区,周边道路狭窄,面包车出入不方便且容易引人注意,但你们再看各个案发小区之间的距离。”
荣曜修长指尖点到了地图上。
“这三点,任意从一个小区到达另一个小区之间的距离,骑电瓶车需要10-15分钟,步行至少一小时,地铁平均5-10分钟,但凶手行凶时带有刀具、电棍、情趣手铐,这些东西都过不了地铁安检。”
“沿途公交班次时间均要等10分钟以上,再加上车程需要20-30分钟左右,路上时间消耗太长;而面包车频繁出入小区,目标又太大,最合适的只有摩托或电瓶车。”
荣曜见众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状若无意地看了眼温阮。
转向管加薪,补充道:“凶手拥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在作案之前,会频繁出入抛弃残肢的两个小区进行踩点排查,并且,他居住或者工作的地方,距离这两个小区的电动车车距在30分钟以内。”
“因为凶手作案、抛弃残肢,会首选自己熟悉的安全范围,根据他活体肢解凌芳时,还为其止血、使用抗生素、鼻饲喂食来看,凶手是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荣曜看向封序,反向提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需要靠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封序就算反应再慢,已经被自家队长端碗把饭勺怼进嘴里了,要是再不明白,就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知道自己说出来,又会引起别人的嘲笑,但还是挠了挠脖子,道:“本身普通,存在感低,容易被人忽视的人!”
荣曜似笑非笑地点头。
继续道:“但凶手却又不想在没有完全将凌芳肢解的情况下被抓,所以他最开始会选择自己最熟悉、有把握的区域。”
就在众人被荣曜的诸多分析震惊之际,始终目标明确的管加薪,问了一个在排查之中可能会起到关键性决定的问题。
“荣队,那过去一年间可能遭遇诸如被公司处分或开除、确诊不治之症等重大打击,又怎么解释?”
荣曜拿出烟盒,敲出一根。
“一个平时极其普通、存在感极低、心理素质又不好的人,突然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被这些人注意,如果不是跟凌芳以及其相关的人有着深仇大恨,那就极有可能是凶手本人近期突然遭到了重大打击。”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被公司处分或开除、确诊不治之症,就是对其自身打击最大的原因之一。”
众人乍一听他给出的凶手画像侧写,还有些匪夷所思,但听完分析全过程,却又觉得竟如此简单。
温阮听完荣曜给出的凶手犯罪心理侧写,以及相关解释,看向他的眼神,也比以往多了几分欣赏。
这样的人,能在三十岁之前就成为北淮刑侦支队的一把手,的确实至名归。
有了这一详细画像,外勤的一众刑警心里也都有了底。
管加薪忍不住追问。
“荣队,那第二位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