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夏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抓起唐雁丘吼道：“快，带我去拿傀儡玉，现在！”
唐雁丘头疼得几乎站不起来，还是咬牙抱起丛夏，朝大王乌贼飞去。
丛夏大喊道：“大王乌贼在召唤同伴！一只比它还要可怕的海兽正从马尼拉海沟朝我们游过来，全员准备撤退！”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还什么都没感觉到。
丛夏来不及解释，朝魔鬼松急道：“松树先生，剖开它的脑袋，我要拿傀儡玉！快！”
成天壁第一个冷静下来，忍着剧烈的头疼从唐雁丘手里接过丛夏，并将通讯仪扔给他：“雁丘，你和艾尔带着昏迷的人现在撤退，邓姐掩护，通知丛教授让所有战斗机马上升到高空。其他人留下来找傀儡玉！”
唐雁丘发现通讯仪信号失灵了，肯定是大王乌贼发出的电波有干扰作用，他飞回浮冰，快速跟艾尔和邓婕芸解释了一下，螳螂群将楚星洲、李道霭和容澜驮在身上，艾尔抱着沈长泽，在几千只螳螂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往陆地撤退，场面颇为壮观。
大王乌贼的大脑正被树根暴力破坏，它发出的电波渐渐弱了下来，可它还没有死，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触手无力地摆动。
“再往左，就在左眼后面，把它的大脑掏出来。”丛夏真恨不得自己能钻进去。
周奉岚脸色一变：“我、我感觉到了。”
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海底来客的能量，原本游荡在四周的海兽，疯了一般四散逃逸，走到了生命尽头的大王乌贼，此时如回光返照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似乎想挣脱魔鬼松逃跑。
众人为不断逼近的那股可怕的能量而颤抖，可没有一个人退却，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拿走傀儡玉，如何甘心？！
丛夏急得大叫：“就在这里！把那块器官掏出来！”
魔鬼松的树枝成五爪状，抓住了大王乌贼大脑内的某一部分，用力拖拽，鲜血如水般潺潺流淌，场面残酷而血腥。
“火、火能量……”丛夏身体一顿，惊恐道，“为什么会是火能量？海洋生物怎么会是……”
姚潜江叫道：“什么？丛夏你在说什么？”
几公里外的海面，凭空浮出两个“小岛”，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远方。
那两个“小岛”渐渐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是两个巨大的鹿茸形状的角，微微散发着金光，随后，海面上出现了一个覆盖着金色鳞片的头部，那一个脑袋的宽度，就超过了六百米，简直如同海上陆地，庞大无比。然后，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让人不寒而栗。
丛夏颤声道：“海、海龙……”他想起唐汀之给他看过的资料照片，用以制造出基因改造怪物龙血人的深海鱼类，正是海龙！
魔鬼松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已经飞出一公里的艾尔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浮出海面的史前巨兽，眼睛完全直了，身体动也不动。
唐雁丘急道：“艾尔！快走啊！”
艾尔喃喃道：“海龙……真的存在……”他感到一种召唤，一种来自深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召唤，那是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的呼喊，让他对那只巨兽充满了敬畏和……向往。
“艾尔！”唐雁丘看着艾尔竟然转过身，打算飞回去，赶紧拦住了他。
艾尔如梦初醒，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走，快走！”说完转身飞驰，他没注意到，怀里一直沉睡的婴儿状态的沈长泽，小脚丫轻轻动了一下。
大王乌贼垂死挣扎，丛夏已经把手伸进了一堆肉里，却迟迟无法找到那枚小小的玉片，众人急得快冒烟了。
传说中的海龙居然真的存在，而且竟然被大王乌贼从深海召唤出来了，心头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更令他们紧张的是，海龙浮出眼睛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王乌贼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突然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刺得人大脑生痛，差点吐出来。
海龙赤红色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它轻轻一动，一个六米高的海浪就拍了过来，接着，它半身浮出了水面，金色的鳞片在新升太阳的照射下辉耀整片大海，水面上倒映出它巨大无比的身体，它至少比大王乌贼大了三分一！它开始迅速朝他们游了过来。
成天壁握紧拳头：“撤退吧，大王乌贼活不了多久了，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回来拿。”
众人沉默了。
真的吗，他们真的还有机会回来拿吗？
魔鬼松叫道：“我大老远从东北跑过来，不是为了无功而返的，我挡着它，你们继续给我找那块玉！”
“松树先……”
“找！”魔鬼松松开大王乌贼，迎向那比他大了两倍的海龙。
丛夏咬紧牙关，干脆憋了一股气，一头扎进它热乎乎的血肉里，用匕首胡乱切割，凭感知寻找那离他至少还有三四米远的小小玉片，其他人也在全力帮他。
而他的背后，海龙已经游到了不远处，魔鬼松张开巨大的树枝，拦在了它身前。
快点，快点，再快点！
丛夏憋了一分多钟，实在憋不下去了，狼狈地钻出来换气，然后继续钻进去找，而大王乌贼还拼着最后一口气，试图挣脱海草的束缚。
这么看来，大王乌贼根本没有操控海龙的力量，否则不会垂死之际才孤注一掷，它多半是想让海龙分散他们的火力，趁机逃脱。
黛奎琳大叫道：“海草快困不住它了！”
“快了！”丛夏一张嘴，吃进去一口血肉，他干呕两声，感觉胃都要被呕出来了。
而此时，海龙已经游到了魔鬼松身前，他们被那股能量波动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海龙眯起赤红色的眼睛，朝着胆敢拦住它去路的魔鬼松张开嘴、龇起牙，发出一声响彻天海的嘶吼，那是能把人吓得肝胆俱裂的嘶吼，恐惧如利剑一般穿透了众人的身体，让他们手脚冰凉，背脊发寒。
魔鬼松挥舞着粗壮的树枝，狠狠朝海龙打去。
海龙的身体猛地蹿出了水面，一对巨幅肉翼在空中伸展开来，遮天蔽日，那肉翼带着它两千米长的巨大身躯，彻底浮出了水面。
他们终于有幸看到了这传说的巨兽的全貌。这是一只外形极其像龙的巨鱼，全身覆盖金色鳞片，身侧长着长长的柔软的鳍，头生鹿茸般的角，背生巨翼，跟鱼不同的是，它没有鱼一样的下半身和摆尾，而是长有四肢，只是前爪很小，后爪粗大，一条长长的尾巴在背后挥舞。
这惊天巨兽翅膀掀起的风把几个自然力进化人直接吹飞了。魔鬼松挥出去的树枝，被它一尾巴抽出去老远。
海龙张开血盆大口，腹腔鼓动起来。
吴悠惊道：“妈的，它不会要喷火吧，快点躲开！”
几人全都躲到了大王乌贼身后，魔鬼松体形过大，已经来不及躲闪。
一股火能量袭来，海龙张开的大嘴里，突然喷出一股冒着烟的液体，那液体都不用鉴别，提鼻子一闻，就是浓浓的酸气，酸浆如瀑布般喷洒而下，魔鬼松首当其冲，被淋了一身，它的树枝、树干迅速被融化，它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身体急速缩小。
接着，大王乌贼的后背承担了另一半的酸浆，他们费尽力气才剖开的皮肉，在那巨浪一般的酸浆侵蚀下，不到半分钟就被化出了骨头。他们躲在大王乌贼厚实的身体后，幸运得毫发无伤。但听着魔鬼松的叫声，都很揪心。
大王乌贼的能量彻底消失了，这只让他们几度绝望的深海怪物，这次真的死了，他们原本应该欢庆的时刻，却恰恰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海龙喷完酸浆后，并没有再给魔鬼松或他们致命一击，而是扇动巨大的翅膀，朝前飞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海龙从头顶飞过，仿佛无论是魔鬼松，还是大王乌贼，它完全没放在眼里，至于蚂蚁一般渺小的人类，它可能压根儿没看着，甚至丛夏以为它会感兴趣的傀儡玉，也完全抛在了身后，就那么飞走了。
丛夏脸色苍白如纸：“难道它……是要去追沈长泽吗……”
海龙飞翔的方向，正是那一群火速撤离的螳螂群。
众人愣了两秒后，丛夏喊道：“快，看看穆飞怎么样了！”他着急地再次钻进大王乌贼的大脑里，强忍着恶心和窒息拼命翻找，终于，抓出了那枚他们千辛万苦才夺来的傀儡玉，他紧紧攥着它，颤声道：“我拿到了，拿到傀儡玉了！”
黛奎琳松开了束缚大王乌贼的海草，庞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这只来自深海的超级生命，最终将返回海底，静静地腐朽。
丛夏抹掉眼睛上的血，急道：“穆飞怎么样了？”
魔鬼松的枝叶被酸浆毁掉了一大堆，但它生命力顽强，已经重新开枝发芽，只是原本就自断根系损失了一半能量的他，又经历过大王乌贼的交战和海龙的袭击，此时更显得虚弱了。
“穆飞……松、松树先生，你怎么样了？”
成天壁道：“它暂时没事，咱们要马上去追海龙，雁丘他们太危险了。”
看着远处那扑扇着翅膀的金色巨兽，追上唐雁丘他们只是早晚的事。
魔鬼松疲倦的脸浮现在树干上：“你们不用管我，我恢复一会儿就追上。”
丛夏把傀儡玉放在它的树枝上：“松树先生，你不要来追我们，我们不是海龙的对手，你恢复过来之后，把傀儡玉带回基地，如果我们回不去了，帮我们完成任务。”
魔鬼松怒道：“我只是不熟悉它的攻击，你们不是它的对手，不代表我……”
“松树先生！”丛夏吼了一声，“对不起，你们本来不用来的，我知道你不想来，你们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却为了我们……不管怎么样，你们一定要活着回去，如果人类失败了，那也跟你们没关系，你们是树，换一个地方好好生活吧。不要来追我们，直接回基地，把傀儡玉带回基地，拜托你了。”
魔鬼松木然的脸看不出表情，傀儡玉被它慢慢融进了树干里。
丛夏哽咽道：“谢谢。”
成天壁抓起他，一行人飞快地朝海龙的方向追去。
“丛夏！”
丛夏一愣，那语气……是穆飞……
穆飞轻声道：“丛夏，等你们回来，尝尝我新研究出来的甜点吧。”
丛夏没敢回头，眼泪汹涌而出，一声“好”伴着海风徐徐而至，在枝叶间飘荡，久久不散。
海龙体积惊人，低空飞行阻力又大，所以它速度不快，但它有无穷无尽的耐力，如果唐雁丘他们不停，它很有可能会追到陆地上，追到天涯海角。
为了不把它真的引到陆地上，唐雁丘和艾尔停了下来，邓婕芸带着螳螂大军护在左右，螳螂们畏惧得身体直抖。
自然力进化人超过海龙，追了上来，比他们早一步到达的，是盘旋于高空的战斗机。他们的眼睛都放在同一个生物身上。
他们飞进了螳螂群里，各个神色凝重，一脸的视死如归，只有一个人的表情颇为古怪，就是艾尔。
艾尔的表情介于畏惧和期待之间，他不受控制一般，碧蓝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海龙，好像灵魂都被吸引了去。
周奉岚冲艾尔道：“哎，这可是你们的祖宗，你什么感想？”
艾尔苦笑道：“你说会是什么感想？简直是奇迹，我没想到会见到它，你们无法体会这种感觉，这种……”
成天壁沉声道：“找到同类的感觉?”
艾尔沉默了两秒：“对，找到同类的感觉。”
姚潜江皱眉道：“你知道自己是人吧。”
“我当然知道，可当你体内的龙血比人血还多的时候，思想已经改变了。”艾尔道，“放心吧，我至死都会站在人类这一边，但是能见到它……真是太好了。”
吴悠冷哼：“我们可不觉得好。”
海龙越飞越近，近到众人已经被它翅膀带起的风吹得稳不住身形。
邓婕芸的喉咙里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声音，螳螂大军蠢蠢欲动。丛夏喊道：“邓姐，别让它们做无谓的牺牲了，多亏了你来帮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你回去吧，我们得给邓逍一个交代。”
邓婕芸怒喝道：“毛头小子耍什么帅，不把你们带回去，我怎么跟我儿子交代。”
“邓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说了别顶嘴！”
成天壁沉声道：“邓姐，我们不是这只怪物的对手，你们留下来也只是送死，回去吧，你们的牺牲已经够多了。”
邓婕芸沉默了几秒：“尽量别死啊。”说完，她命令螳螂从艾尔的手里接过沈长泽，螳螂大军开始往北方撤退。
海龙突然调转方向，朝螳螂大军追去。
周奉岚道：“妈的，它果然是冲着沈长泽来的，把那娃娃扔给它。”
艾尔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奉岚挑眉道：“你瞪我有个屁用，难道要所有人陪着他死？”
艾尔沉声道：“不需要。”他从螳螂手里又接回了沈长泽：“既然是冲着他来的，你们都走吧。”
麦伦道：“嘿，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不会随便放弃战友的。 ”
成天壁道：“等邓姐走远了，我们就分兵逃跑，我速度最快，我带着沈长泽，其他人绕路回基地。”
黛奎琳看着茫茫大海：“你往哪儿跑？”
“反正不会向陆地。”
艾尔摇头道：“这是龙血人的命运，不需要别人陪葬，你们走吧。”
说话间，海龙已经飞到了他们身前，巨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天与海，视线里只剩下耀眼的金鳞。
海龙停在他们身前，扑扇着翅膀不动了。
成天壁把丛夏交给唐雁丘，握紧拳头，周身聚起劲风：“让我们再拖它二十分钟吧。”至少要让螳螂大军走远。
“二十分钟？”姚潜江的身体变成透明的水，“真看得起你自己。”
成天壁冷哼道：“你只能指望两分钟。”
姚潜江眯起眼睛：“那就来试试。”
自然力进化人们纷纷元素化，进入了作战状态。
海龙却缓缓低下庞大的头颅，朝艾尔伸去。艾尔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龙。
唐雁丘抓着艾尔的胳膊摇晃：“你愣着干什么！”
艾尔喃喃道：“别管我……”
众人紧张得直冒冷汗。他们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海龙一口酸浆喷出来，能把他们瞬间化成骨头……
海龙究竟想干什么？
丛夏从唐汀之那里得知，龙血人能闻到彼此的气味，也能感应同类，不过龙血人嗜血暴躁，就算是同类也可能打起来。
海龙的头越来越低，最后，那装甲车大小的赤红色眼珠正对着艾尔，眼球如血色水晶，赤红剔透，艾尔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过度兴奋，面孔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众人屏住了呼吸。
海龙那大黑洞一般的鼻孔，喷出酸腥的气息，味道相当浓烈，艾尔差点被熏吐了。
它就那么嗅了两下，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艾尔和沈长泽的样子，艾尔从那血水晶一般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以及微微动了一下的沈长泽。他低下头，见沈长泽竟真的醒了，一般沈长泽变成这个样子，至少要睡个两三天。
沈长泽睁开了眼睛，双目跟海龙一般血红，有些茫然地看着海龙。
海龙那条近千米长的尾巴从背后伸了过来，用尾巴最后一截，缠住了艾尔的腰。
众人大惊失色，艾尔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大尾巴在艾尔腰上缠了一圈后，绕到他胸口处，较细的尾巴尖儿缓缓地朝沈长泽探去，并用布满细鳞的尾巴尖儿蹭了蹭沈长泽单薄的小胸脯。
沈长泽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抱住了尾巴尖儿，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海龙一动不动，其他人大气不敢喘，空气中只有它拍动翅膀的声音。
突然，海龙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鸣叫，那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悲怆，让人感到压抑万分。
丛夏似乎感受到了海龙的情绪，也许是他对能量波动太过敏感，以至于对能量体的喜怒哀乐都能凭直觉感应到一点，这只巨兽……好像很伤心。
海龙悲鸣了几声，直勾勾地看了沈长泽和艾尔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抽回尾巴，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海域飞走了。
眼看着这只史前巨兽慢慢消失在了海平面上，他们都震惊得无法言语。
沈长泽的眼皮耷拉下来，好似有千斤重般，又沉沉睡着了。
丛夏一下子脱力，头晕目眩，差点昏过去，唐雁丘道：“你没事吧？”
“我……”丛夏恍惚地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露出一个傻笑，“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麦伦激动道：“我们……结束了吗？都结束了吗？”
周奉岚长吁一口气：“你才结束了呢，是战斗结束了。”
面朝着海上新升的太阳，黛奎琳的声音充满喜悦：“这个噩梦一般的夜晚结束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吴悠道：“这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长的一夜。”
姚潜江道：“我也是。”
成天壁哑声道：“我们又一次完成任务了。”
丛夏哽咽着说：“又一次活下来了。”
又一次……在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绝望和痛苦后，他们又一次挣扎着活了下来，像人类这样顽强的生物，凭什么要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他们哪怕有一丁点希望，就愿意拼命啊。
一只黑白相间的雨燕从南面飞了过来，上面驮着一个人，赤身裸体，长发随风舞动。
“松树先生！”
雨燕低空盘旋，魔鬼松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表面上看，它人类的肢体完整无缺，但众人都知道它受伤很重，能量的损耗也相当庞大，它摊开手，一枚乌黑通透的玉片静静地躺在掌心：“你们的东西。”
丛夏握住了它的手，把能量注入它体内：“谢谢你们，松树先生，穆飞，谢谢你们。”
魔鬼松抽回手：“别白费力气了，你那点能量治不好我，我自己会慢慢恢复的。”
所有人在这一刻如释重负。
吴悠弄出一块浮冰，他们躺倒在冰面上，等指挥部派飞机来接他们，看着朗朗晴空，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动无声地流淌在每一个人心里。
上了飞机，丛夏抱着一堆衣服，招呼他们穿上。
魔鬼松拿着棉服摆弄半天，往地上一扔：“不穿。”
“那你穿什么？”
“长袍。”
丛夏笑道：“你只会穿长袍吗？”
魔鬼松冷冷看着他：“我没穿过别的衣服。”
“但在人类的世界里，裸体是不好的，让穆飞来穿上吧。”
魔鬼松想了想，表情一变，突然激动地抓住丛夏的手：“丛夏，咱们都活下来了，太好了！”
丛夏也激动地说：“穆飞，如果你们不来，我们早就被大王乌贼弄死了，是你们救了所有人，帮我们拿到了傀儡玉！”
穆飞笑道：“应该的，傀儡玉并不只是人类的敌人，也是我们的，而且，陆地就是陆地生物的，水里的东西就该回到水里。”
丛夏忍不住抱住了他，不断地说着 “谢谢”。
自断生长了三年多的根系，放弃一手打造的完美家园，跑到四千公里外的南海来助他们一臂之力，魔鬼松和穆飞的牺牲，比他们还要大，丛夏一想到这里，就又愧疚、又感动。他决定回到基地后，向他们坦白，魔鬼松无论从实力上，还是寿命上，都会比变异人活得久得多。等变异人都死了，他们恐怕要独自面对来自寒武意识的责难，他们理应知道真相。
当飞机飞过海岛上空，那四百公里绵延的海岸线，已经变成了鲜血淋淋的陈尸场，到处都翻滚着浓烟和火光，从陆地到近海血流漂橹。
他们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死了多少海兽、多少人，他们只知道在马尼拉海沟和大王乌贼的一场战斗，海兽的死亡需以十万为计量单位，战斗机坠毁超过一半，而南部海岸线的这场战斗，登陆海兽的数量必然只多不少，守卫在八个海区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丛夏担忧道：“柳哥他们应该安全吧？”
成天壁道：“放心吧，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自保。”
唐雁丘也道：“最不济逃跑也没问题。他们可能已经在指挥部等我们了。”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湛江基地。
当机舱门打开，基地所有官兵都已列队站在停机坪，曹知贤高喊一声：“敬礼！”所有人齐刷刷地抬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成天壁挺直腰板，有力地回了个军礼。其他人也纷纷抬起手，尽管姿势不那么标准，尽管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可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不，应该说，在那一刻，所有人类的心意都是相通的。
人类是顽强的、不灭的、打不倒的。从死境里求生，从绝望中寻找希望，一路艰难险阻、危机重重，可他们从未放弃，从地震那天起到现在，快四年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辗转在满目疮痍的国土上，面对无数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们经历过几十亿同胞的灰飞烟灭，见识过所有人世间最痛苦的生死别离，他们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坚持，抱怨过自己的信念，可他们最终擦干了血泪，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无论他们能不能结束这场残酷的灾难，哪怕他们最终逃不过死亡的威胁，他们也不后悔，不后悔为了活下去而流过的血与泪，因为在并肩作战的时光里，他们已经收获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活着的意义，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为了人类的繁衍，而不停地、英勇地战斗，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上天赋予他们特殊能力的意义。
曹知贤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让他骄傲的儿子身上，他朗声吼道：“我代表全人类感谢我们的英雄们，祝贺我们的英雄们，凯旋归来！”
丛夏睁开干涩的眼睛，看着房顶，他认得这里，这是湛江军事基地的宿舍。他想坐起来，身体却犹如千斤重，脑袋疼得好像要爆炸，这是过度使用能量的结果。
醒来后，记忆也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在海上抗战的那一夜，那从黑暗到黎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镌刻进骨髓一般记忆犹新。他也记得，当整个基地的人向他们敬礼时，曹司令称他们为“英雄”时，他内心的澎湃与豪情，他还记得他把傀儡玉交到丛震中手上后，就失去了意识。
南海一战，真的将他逼到了极限，那一晚，他为了给所有人疗伤和补充能量，至少吸收了几万只死亡海兽和六十枚蓄能玉符的能量，他就像一个大型能量中转站，超负荷运作之后，合该罢工。
想起那一战的一幕幕，他至今无法从那种紧张的情绪里抽身。
这时，房间门打开了，成天壁拎着个暖壶走了进来，见他醒了，面露喜色。
丛夏笑了笑：“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我这恢复能力还行啊，你呢？”
成天壁给他倒了杯热水：“我也刚醒，好久没睡得这么沉过了。”
丛夏动了动酸软的胳膊：“我也是，不过，你们比我辛苦多了。”
成天壁给他揉着肩膀：“你一点都不比我们轻松。”
丛夏看着他线条刚毅的侧脸，缓缓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抱住他的脖子，轻吻他的嘴唇：“我们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成天壁搂紧他的腰，鼻尖埋在他脖颈间，深深呼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感到一阵心安：“奇迹也是我们流血牺牲换来的。”
丛夏哑声道：“天壁，傀儡玉咱们集齐了，三年多了，终于熬到这一天了，我们这帮人能活着走到今天……真他妈不容易。”
成天壁轻声道：“我们已经尽人事了。”
“对，我们已经尽人事了。”接下去，便要看天命。
成天壁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饿不饿？”
“不饿，头疼得厉害，不想起来，你陪我躺一会儿吧。”丛夏掀开被子。
成天壁抱着他躺进被窝里。
丛夏问出一个沉重的问题：“这一战……损失了多少？”
成天壁沉声道：“普通士兵五千多，变异人近两千，通讯塔被攻陷了三个。”
丛夏叹了口气：“柳哥他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
“穆飞呢？”
成天壁一挥手，一股风吹开了窗帘，这扇窗正对着基地后面的空地，一棵松树突兀地矗立在那里，树枝上堆满了积雪。
“他怎么在这儿扎根了？”
“他说要从土壤里吸收营养，才能尽快恢复能量。他扎根不深，随时可以拔出来。”
丛夏道：“等忙完了，我们去帮他们重建树屋吧，他们设计得多好啊。”
成天壁搂紧他：“多建几间，我们随时可以过去住一住。”
丛夏淡笑道：“好。”他摸着成天壁冒出青胡茬的下巴，再次亲了下去。
一战过后，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好几天没缓过劲儿来。
丛夏醒来之后，又在床上躺了半天，才感到饥饿难耐，起来洗了个澡，去食堂吃饭。
他们一走进食堂，原本热闹的食堂突然安静了一下，邓逍大叫着朝他们跑来：“丛哥！”他冲过来给了丛夏一个熊抱，吸着鼻子说：“我担心死你们了！”这几年，邓逍已经从一个少年之姿长成了一个男人，个头也蹿了好几厘米，这一下子差点把丛夏撞倒了。
丛夏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哎哟，多大孩子了。”
邓逍连哭带笑地看着他：“还好你们回来了，刚开始我妈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
“这不好好的嘛。”
柳丰羽走过来， 拍了拍丛夏的脸：“你小子这回够帅的。”
丛夏嘿嘿笑道：“真的啊。”
庄尧抱胸看着他们：“都休息好了吗？”
“嗯，好多了。”
“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海兽潮彻底退了，就回A市。”
“大王乌贼死了，傀儡玉也不在了，它们应该不会来了吧？”
“那两个催动它们登陆的因素虽然不在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那就是低温，想让海兽彻底回到海里，必须让整个海洋环境恢复原样。”
丛夏点点头：“所以问题的根结，还是在傀儡玉身上。”
“没错。”
邓逍兴奋道：“我们赶紧吃饭吧。”
几人坐定，隔壁桌是龙血族的人，但四个骨干都不在，丛夏小声说：“龙血族的情况怎么样？”
庄尧道：“他们四个提前回A市了，参与龙血人试验的人估计都沸腾了，尤其是唐大校，跟疯了一样。”
“海龙真是太可怕了，还好它没攻击我们，否则这一趟真是有去无回了。”
“它一出现，唐汀之就断言它不会攻击你们。”
“为什么？”
庄尧耸了耸肩：“海龙把沈长泽他们当成同类，唐大校走之前告诉我，艾尔‘听到’海龙内心的呼唤了，它在呼唤同伴，可惜龙血人不是它真正的同伴，它就失望地走了。”
成天壁道：“他们会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
“不放过又怎么样，怎么研究？他们爱怎么折腾龙血人实验都行，只要不耽误正事儿，不过他们会有分寸的，万一把海龙引到陆地上来，那要死多少人啊。”
丛夏道：“可是，海龙的出现，证明世界上不只有魔鬼松和大王乌贼两个超级生命，很可能不只有三个，大海太神秘了。”
庄尧道：“从没人说世界上只有它们两个超级生命，只是我们只碰到了两个而已。”
丛夏皱起眉：“但你跟我说，魔鬼松和大王乌贼是远古神众安排出来的宿敌。”
庄尧挑起一边眉毛：“我可没跟你说，是你自己分析出来的，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帮你走下去而已。”
丛夏瞪大眼睛：“等等，庄尧，你不会是……”
庄尧一脸你奈我何：“是啊，我稍微忽悠了你一下，不然你能战胜对穆飞的愧疚，写下那封声情并茂的求救信吗？”
丛夏一拍桌子，怒道：“庄尧！你个欠揍的熊孩子，你又骗我，你……”
庄尧道：“也不能算我骗你，如果魔鬼松不来，它确实早晚难逃死亡的命运。最重要的是，远古神众的疏漏，也是真实存在的，至少海龙这个比大王乌贼和魔鬼松还要逆天的存在，却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绝对是远古神众想不到的。”
丛夏气闷地扒了口饭，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庄尧耍了之后还被对方的有理有据噎得说不出话来。
庄尧道：“不过，海龙的出现，也让我重新思考了一下寒武意识评估生物的标准了。马尼拉海沟最深处只有五千多米，那么比它深了一倍有余的马里亚纳海沟呢？一万米是什么概念？十公里，你就是掉下去，也要掉好久，海底一万米深处，谁能说不会有比海龙还要巨大的生物？海底最深处的生态环境，应该是很稳定的，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里面生存的，能活下来的，都经过了亿万年的自然选择。而自古以来，海底生物和陆地生物就几乎没有交集，或者是跨越无数道食物链才能建立一点点联系，这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个生物圈，在寒武意识那里，应该也是执行两个评价标准的。或者说，这两个没有交集的圈子，寒武意识根本就不会用一杆秤去衡量，它评估生物的时候，是根据生物对地球生物圈的影响为标准的，最明显的影响自然环境的物种就是人类，而海底生物再强大，它们因为体型、气压、温度等等的限制，只能活在海底，所以相较下来，还是人类破坏力比较大。”
丛夏点点头：“这个解释合理，那这么说，海底生物就上了寒武意识的免死名单了？”
“如果它们一直生活在海底的话。但是现在，因为大王乌贼和海龙的出现，它们直接和陆地生物建立了联系，甚至还试图登陆，这很可能会给海洋带来大灾难。”
“可大王乌贼死了。”
庄尧道：“可它把海龙召唤出来了，而且，傀儡玉制造了那么多大型海兽，海洋生态环境已经改变了，未来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柳丰羽耸耸肩：“咱们都自顾不暇了，还管海里的。”
几人都有相同的想法，操心海洋生物的命运，还不如好好享受这热腾腾的蛋炒饭。
吃完饭，他们裹紧大衣离开了食堂。此时气温已降至零下二十多度，积雪没过了脚踝。
丛夏道：“阿布呢？”
“它呀，吃得正欢呢。”邓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布！”
后院传来一声“喵”，算是答应他们了。
他们绕过宿舍楼，来到基地后院，一株两百多米高的松树首先映入眼帘，阿布就趴在树下，尽情啃着一条肥美的大鱼。
魔鬼松此时的体形跟它在东北的样子一比，简直就是小树苗。魔鬼松和穆飞正并肩坐在一根树枝上，晃着四条长腿，看着阿布吃鱼，见他们来了，穆飞笑道：“丛夏，你终于醒了。”
“穆飞，松树先生，你们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慢慢来吧。”
魔鬼松沉着一张脸，嫌弃地说：“这里的土难吃死了。”
丛夏笑道：“东北的黑土是最肥沃的，这里的土肯定比不上，再忍几天，我们把你们送回东北。”
穆飞和魔鬼松对视一眼，然后冲丛夏一笑：“其实，我们并不急着回东北。”
“为什么？”
穆飞看了看四周，感叹道：“人类的世界……好怀念啊，我在东北待得有点闷，想到处走一走，反正我们的寿命很长，我们打算带着泥泥去旅行，走到哪儿算哪儿，有一天走累了就回来。”
丛夏羡慕道：“你们真潇洒。”
魔鬼松睨了穆飞一眼：“说好了，只走两年，然后就回去扎根。”
穆飞笑道：“好，不管走到哪儿，你想扎根了，我们就扎根。”
“不，我只喜欢黑土。”
穆飞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
“那你们的房子怎么办？”
“我们的根系还留在小兴安岭，那是我们一半的能量，有它们在，几年之内都稳得住那片森林。”
丛夏笑道：“太好了，那就跟我们回A市去看看吧。”
邓逍拍着阿布的鼻子，语重心长地说“阿布啊，你眼里就剩下吃的了。”
庄尧挑了挑眉：“你？好意思说阿布眼里只有吃的？”
邓逍哼道：“怎么了？”
阿布高兴地想拿舌头舔邓逍，它一张嘴，一股鱼腥味儿顺风飘了过来，邓逍赶紧跳开了。
丛夏抱住阿布的腿，使劲蹭了蹭它暖烘烘的毛，傻笑道：“真好，大家都活着真好。”
邓逍大笑道：“哟嚯——都活着真好。”
穆飞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落到阿布背上，把整个身体陷入那软毛里：“我想我们家泥泥了，它应该快被送到A市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聊天，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大战过后的夜晚，简单而宁静，他们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一星期后，大部队带着人、武器、器械，一批批地返回了A市。
运输机抵达A市后，他们在返回科学院的路上，受到了民众的夹道欢迎，他们的战绩已经传遍了全国，甚至是全世界，他们战胜海洋巨兽的消息，对这些成日担惊受怕的普通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舞。而且，科学院和军方花费在备战南海上的精力，终于可以转移到人类重建工作上了，南海的胜利，就是普通人新生活的开始。
回到科学院，丛夏看着熟悉的宿舍，感慨万千。他们回来了，又一次，活着回来了。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翻身下床去洗澡，刚洗到一半，成天壁赤身进来了，他道：“我快好了。”
长臂突然环住他的腰，成天壁宽阔厚实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等不及了。”
丛夏的心脏狂跳了两下，他转过搂住成天壁的脖子，重重吻住那薄削的唇。
成天壁将丛夏按在冰凉的瓷砖上，肆意地亲吻、抚摸着。
第二天，俩人被敲门声吵醒，穆飞轻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丛夏，我做了你爱吃的小笼包，起来吃饭吧。”
丛夏一听到小笼包，一骨碌爬了起来，去得晚了，保证一个都不剩下。
到了餐厅，邓逍左右手各拿三个包子，正在胡吃海塞，邓婕芸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儿子。
邓逍喝了口水：“你们来晚了，嗝……这么好吃的包子，也不早点儿起来。”
丛夏笑骂道：“穆飞给我们留了，谁都像你这么没良心啊。”
穆飞端出来几笼包子，笑盈盈地说：“来，这个是你们的，这个是松松的。”
打开蒸笼，一股白雾冲了出来，白雾散去，放在丛夏面前的是正常的小笼包，放在魔鬼松面前的，却是十二只白胖的兔子形包子。
“哇，真好玩儿。”邓逍兴奋地伸手就想拿。
魔鬼松眼里精光一闪，一根树枝抓住了邓逍的胳膊，他冷道：“不、准、碰。”
穆飞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他专门要的。”
邓逍委屈地抽回了手。
魔鬼松拿筷子夹起一个小白兔，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穆飞笑道：“这次是小兔子，下次想要什么？”
魔鬼松想了想：“反正不要章鱼。”
穆飞揉了揉他的脑袋：“吃吧。”
丛夏心想，这俩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相处模式却越来越像父子了。
邓逍兴奋地说：“我都想好这几天要吃什么了，奶茶、蛋糕、饺子、椰子鸡汤……”
丛夏逗他：“还是吃鱼吧，咱们有一堆吃不完的冻鱼。”
邓逍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现在看着鱼就犯恶心。”
柳丰羽咧了咧嘴：“估计短时间内没人想吃鱼了。”
唐雁丘含笑道：“除了阿布。”
丛夏道：“阿布这回可开心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向邓婕芸：“邓姐，你这次打算长住吗？”
邓婕芸摇了摇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这里没有合适螳螂们吃的东西。”
邓逍胡吃海塞的手顿住了，哭丧着脸道：“妈，你就待这么几天就回去了。”
邓婕芸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茬：“想我了就去看我，来回也没多远。”
“妈，你想吃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准备，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如果你在这里就更好了……”
邓婕芸耸了耸肩：“没办法，我获得了它们的忠诚和效命，也要承担起领导和保护它们的责任。”她笑道，“儿子，去给我准备几件漂亮的衣服吧。”
“没问题。”
成天壁郑重地说：“邓姐，谢谢你的帮助。”
邓婕芸得意地一笑：“我出场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
丛夏笑道：“何止，差点儿想给女神跪下，你在危急关头救了我们所有人。”
邓婕芸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我。”
“你说。”
“我听说了科学院的重建计划，像云南这样偏远的地区，人会往中原迁移，是吗？”
“是这样。”
“正好，云南这个地方，你们以后就别管了，交给我吧，我可以保证我的族众不踏出那片地界，那么大个省，足够我们捕猎、繁衍，我们会永远和人类相安无事。”
丛夏点头道：“好，我相信科学院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邓婕芸点点头：“在我走之前，让他们给我答复。”
第二天，他们一起送邓婕芸离开了，科学院不出意外地答应了她的要求，还给她准备了很多礼物，衣服、护肤品、食物、武器、能源等等，以表谢意，其实这些东西，远不足以报答她在危机关头出现的情谊。
邓婕芸带着螳螂大军离开了，当那翠绿的阴云从A市上空飞过时，所有人都仰起头，目送着这个强大的种族划过蓝天，消失在远方。
丛夏拍了拍邓逍的背：“下次我们陪你一起去看她。”
邓逍眨了眨通红的眼圈：“好。”
返回科学院，丛震中把他们召进了会议室：“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
丛夏道：“还行，缓过劲儿来了，其他人呢？醒了吗？”
“都醒了。”
丛夏感叹道：“十三人去，十三人回，简直就是奇迹。”
“确实是奇迹。”丛震中道，“俄罗斯和美国的傀儡玉已经到了实验室，至此，我们集齐了全部的碎片。”
“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要把傀儡玉带去青海。”
柳丰羽苦笑道，“咱们跟青海真是难分难舍啊。”
丛夏点头道：“如果要封印它，那里恐怕也是唯一合适的地方。”
庄尧道：“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丛震中叹了口气：“还没定，一旦行动，立刻就要宣判我们的生死了。”
丛夏心中无限感慨。如果不去的话，至少他们还能过几年平静的好日子，可一旦去了，他们就要得到最终的结果了，如果那个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将无处可逃，只能慢慢等死，那样的绝望，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成天壁道：“最不济，我们应该也还能活几年，早晚都要面对，不必犹豫了。”
庄尧道：“我同意，一旦失败，我们也好早作打算，拖延我们的死期。”他看着丛夏：“那么谁去呢？这一趟会很危险，傀儡玉合体的时候，一定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丛夏是一定要去，我也会去。”
成天壁道：“我一定会去。”
邓逍道：“我也去。”
唐雁丘道：“一起去，我们都已经并肩走了这么远，没理由现在分开。”
柳丰羽点头道：“对，我们……”
“各位……”丛夏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这一趟，就让我和天壁单独去吧。如果我们成功了，就回来和大家团聚，如果失败了，至少你们能多活几年，这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绝对不能看着你们白白送死，所以，无论说什么，就我们两个去，没有别人了。”
庄尧双手抱胸：“你说得没错，人多没用，但你们一定会需要一颗优秀的大脑，所以，我一定要去。”
丛夏道：“庄尧……”
“别说了，到了青海，很多事都需要临时思考、分析和判断，凭你们那平庸的大脑，能应付突发情况吗？你们怎么都要带一个脑域进化人，难道你希望是丛教授去？”
丛震中道：“我可以……”
庄尧摆摆手：“你是科学院的顶梁柱，整个人类重建计划的核心，你绝对不能出事，所以我去，就这么定了。”
丛震中叹道：“小庄博士说得没错，就你们三个去吧。”
邓逍皱眉道：“丛哥……”
丛夏笑道：“别担心，我对五色石寄予厚望，我相信我们会回来。”
走出会议室，丛夏看着成天壁：“我本来希望你也不要去，但是……”
成天壁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去。”
“我知道，所以你看，我都没阻止你。”
俩人相视微笑，眼里尽是温柔和深情。
柳丰羽拍了拍他的背：“就算你不让我们跟去禁区，至少让我们一起去青海。”
邓逍用力点头：“咱们六个人本来就是一起的，去哪里都要在一起。”
庄尧踹了他一脚：“你白痴啊，别说得好像要一起去死似的。”
邓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朝他的脸挥了挥拳头：“臭小子，你现在长大了，没有儿童赦免权了，小心我揍你啊。”
丛夏笑看着俩人斗嘴，心里暖烘烘的。他默默祈祷着，眼前的这一幕，在他以后的人生中，还能看到很多很多次，直到他们一起变老。
临行前，他们尽情地放松着。
他们带穆飞和魔鬼松四处游玩儿，带阿布、泥泥还有阿布的朋友们去洗澡、做美容，他们邀请很多人一起露营、野炊，庆祝南海一战的胜利，每天喝到酩酊大醉，肆无忌惮地唱歌、说笑，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这段时间，他们没有繁重的体能训练，没有每天十八个小时的修炼，没有悬在他们脖子上的“下一个任务”，没有令他们提心吊胆的流落在外的傀儡玉，没有危机，没有担忧，什么都没有。他们尽情地吃、喝，珍惜和朋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放肆地欢笑，享受他们应得的末日时代最好的待遇。
这段日子里的每一幅画面，都值得他们收藏在心底。
月底，当最后一枚傀儡玉碎片抵达A市，丛夏知道，时间到了。
他们带着简易的行李，来到后院的停机坪，负责运送傀儡玉的团队早已经等在那里。
丛夏看了看拖车上的大箱子：“这么大？”
丛震中道：“就这么大。”
尽管经过了二十七道能量屏蔽装置，丛夏依然能感觉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庞大的寒武能量，铁箱子里层层防护的，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能量体，它蕴含着足以改变世界的源能量，不，它已经改变了世界，而且还将让这个世界恶化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庄瑜也在场，他用手指敲了敲箱子，对庄尧轻笑：“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庄尧冷哼一声：“是不是觉得以前的争斗都没有意义了？”
庄瑜笑道：“能活下来就有意义。”
丛夏有些感慨。两年多前他们刚到A市时，以丛震中为首的保守派和以庄瑜为首的激进派，还在为争夺末世资源、制定新规则等一系列问题斗得不可开交，等到他们逐步获得信息，抽丝剥茧地把整个所谓的“二次寒武纪”的死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暮然回首才发现，这一切争斗除了消耗人类的战斗力和生存力外，没有什么意义，他们都在往死路上走，却还互相捅刀子，实在可笑。
斗，是人的天性，是动物的天性，尤其是在资源紧缺的时代，只有斗，才能获得更多、更好，但至少现在，他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共同的敌人和目标。
丛震中道：“上飞机吧。”
远处传来焦急的猫叫声，这个点儿应该还在睡觉的阿布，不知怎么察觉到他们要走，正飞快地朝他们跑来，庞大的身体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阿布冲到他们面前，着急地围着直升机转了两圈，发现那直升机装不下它，立刻意识到这次又不带它，它更急了，拼命叫唤，还用身体堵住舱门。
庄尧皱眉道：“你们都没告诉它？”
邓逍噘起嘴，心里很是难受：“你自己怎么不说。”
阿布垂下脑袋，口中不断发出寂寞的叫声，尾巴啪啪抽打着直升机。
丛夏摸了摸阿布的软毛：“阿布，我们这次也很快就回来了。”
阿布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叫声非常不安，也许就连它也听出了丛夏口气中的不确定。
庄尧揉着阿布的鼻子：“阿布，这几天好好听小王的话，不要乱跑，按时吃饭，等我们回来，就可以经常带你出去玩儿。”
阿布“喵呜”了一声，轻舔着庄尧的衣服。
丛夏抱着它用力亲了一口，转身上了飞机。
成天壁正要踏上飞机，背后突然有人叫他。不知何时，曹知贤带着人来了。
成天壁转身行了个军礼：“司令。”
曹知贤走了过来，他看着成天壁，眼神疲倦而无奈。
丛震中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上了飞机，曹知贤道：“小丛，你留下。”
丛夏顿住了。
曹知贤叹道：“人一上了年纪，心就容易软，天壁，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每次想到你，我又骄傲又揪心，如果我能选，我宁愿你是个普通的变异人，能保护自己就行。”此时的曹知贤，不是铁血的、刚毅的最高指挥官，而只是一个双鬓斑白、惦念儿子的老人。
成天壁的喉结鼓动，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坐在作战指挥部，透过显示器看着自己的儿子几次险象环生是什么滋味儿，我心里多少次想命令你们撤退，可是我不能，坐在那个位子上，我就不能把你当作我儿子，只能把你当作一个兵……”
成天壁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曹知贤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
曹知贤看向丛夏：“小丛，你们俩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A市城里没什么秘密，你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我觉得挺好的，你不用有负担。”
丛夏的脸一下涨红了。
曹知贤从兜里掏出包烟，他抽出一根，颤抖地放进嘴里：“快戒了……以前一天两包，现在烟可是奢侈品，这包烟我俩月还没抽完。”
成天壁似乎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司令……”
曹知贤抽了口烟，怆然地看着成天壁：“天壁，我是对不起你和你妈，二十多年来，你没叫过我一声爸爸，今天你走了，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我手里握着最大的军权，却不能阻止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我感觉太失败了。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就当安慰我了。”。
成天壁握紧了拳头，表情僵硬，脸上的肌肉因隐忍而抽动着。
曹知贤等了半天，成天壁也没开口，他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保重。”说完转身往回走去。
丛夏用力推了成天壁一把，成天壁的身体笔直得像一把标枪，他看着曹知贤已经明显苍老的背影，嘴唇嚅动，最终沙哑地吐出一个单音节。
曹知贤的身形一顿，猛地回过身，眼眶已然红了。
成天壁朝他用力行了个军礼，拽着丛夏上了飞机。
机舱门关闭的那一刻，众人的心就像被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得连呼吸都泛痛。他们要踏上变异人最后的征程了，命运就在直升机飞翔的方向。
飞机抵达西宁后，他们连人带货被卸下了。
护送傀儡玉的小队开始像剥洋葱般一层一层地打开箱子，最后拿出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箱子。少了那十几层防护，丛夏感觉那股寒武能量能把他顶一跟头，可惜除了他，其他人感觉不到。
庄尧道：“接下来只能飞过去了，带着它飞机起飞不了。”
丛夏点点头：“出发吧。”
丛震中把一只灰鹰交给他们：“它会送你们到禁区，我们会在这里观测禁区的情况。记住，量力而为，留着命回来。”
丛夏微微一笑：“好。”
丛震中握了握丛夏的脖子，低声道：“小夏，一定给二叔活着回来。”
丛夏用力抓住他的手，加重口气道：“一定！”
三人带着傀儡玉，坐上了灰鹰，朝禁区方向飞去。
此时的青海，一如他们刚来时的冬天那般寒冷，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他们顶着寒风，眼睛几乎睁不开。
庄尧把脸埋在棉袄里，一动不动，丛夏和成天壁坐在前面给他挡风，中间放着装傀儡玉的箱子，俩人好一会儿相顾无言。
成天壁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丛夏摇摇头：“没什么头绪。到了青海，先把傀儡玉融成一块吧，它应该是个球形的。”他拿手指比划了一下：“弹珠那么大。”
“怎么融在一起？”
“改变粒子形态，就像融接海龙筋一样。”
“五色石有什么反应吗？”
丛夏捂了捂肚子：“不知道，我怕出事，现在不敢试，到了禁区再说吧。”
成天壁把手按在箱子上，良久才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庄尧不知何时把脑袋从棉袄里探了出来，看着成天壁。
不知道为什么，丛夏直觉成天壁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