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青石板官道,常遇春的玄铁甲在雨幕中泛着冷光。两百轻骑的马蹄声被雷声吞没,他眯眼望向远处山隘——三天前徐达的先锋军本该在此竖起朱字旗,此刻却只有成群的乌鸦在盘旋。
\"将军,血!\"斥候突然勒马。常遇春俯身查看道旁灌木,雨水正将暗红痕迹冲成蜿蜒的小溪。他摘下手甲触摸叶片,指腹传来熟悉的粘腻感——与粮垛里发现的凝血颗粒如出一辙。
山道拐弯处传来金铁交鸣声。常遇春抬手示意全军止步,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眶。五十丈外的缓坡上,三十余名红巾军背靠山岩结成圆阵,外围是潮水般的元军轻骑。诡异的是,这些元兵冲锋时竟不发出任何喊杀声,苍狼铁甲下露出青灰色的手腕。
\"放箭!\"常遇春的暴喝撕开雨幕。弓弦震颤声中,冲在最前的元兵突然集体转身,箭矢穿透铁甲发出朽木般的闷响。更骇人的是,中箭者只是晃了晃身体,继续机械地挥动弯刀。
常遇春的链锤卷起水雾。当他冲入战阵时,终于看清这些\"元兵\"的面容——深陷的眼窝里嵌着浑浊的珠子,腐烂的嘴唇用麻线缝合,脖颈处延伸出蛛网状血纹。某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鄱阳湖的火海,那些燃烧的汉军尸体也是这样僵硬地挥舞兵刃。
\"常将军!\"圆阵中心传来熟悉的吼声。常遇春挥锤砸碎两个腐尸的头颅,转头看见徐达被亲兵簇拥着靠在岩壁上。这位以冷静着称的副帅此刻甲胄尽裂,左肩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
\"别碰他们!\"徐达用刀鞘拦住常遇春,\"这些鬼东西的血...\"
话音未落,旁边亲兵突然栽倒。常遇春看见他护腕缝隙里钻出暗红菌丝,转眼间整条右臂就爬满血纹。垂死的士兵用最后力气扯开衣襟,胸腔竟像熟透的果实般裂开,爆出大团墨绿色孢子。
\"闭气!\"徐达撕下战袍捂住口鼻。常遇春挥锤击飞漫天飞散的孢子,却发现落在雨水中的菌丝正疯狂生长,转眼就缠住倒地的腐尸。被菌丝包裹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关节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
暴雨愈烈。常遇春拽着徐达翻身上马,两百轻骑且战且退。当他们终于冲出山隘时,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整片山崖在菌丝侵蚀下崩塌,将那些不死的腐尸永远掩埋。
戌时三刻,残军退至废弃驿站。常遇春盯着火堆旁昏迷的徐达,军医正在处理他肩头的箭伤。当镊子拔出断箭时,暗红的血洞里突然探出半截菌丝。
\"烧了。\"常遇春将佩刀扔进火堆。赤红的刀身烙在伤口上,焦糊味里混着诡异的檀香。徐达在剧痛中惊醒,右手死死抓住常遇春的护腕。
\"应天...\"徐达的指甲在铁甲上刮出火星,\"粮道被换了...他们在喂血...\"
常遇春反手扣住徐达脉门,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他忽然想起张五临死前画的城防图,那些扭曲的线条此刻在脑海中重组——根本不是应天府,而是他们此刻所在的驿站结构图。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突然消失。常遇春转头看向马厩,所有战马都朝着东南方跪卧,这是它们在鄱阳湖遭遇飓风时的姿态。亲兵统领李二狗突然指着房梁惊叫:\"血!房梁在渗血!\"
常遇春抬头看见横梁缝隙中渗出粘稠黑液,滴落在火堆里腾起绿色火焰。他拽起徐达冲向门外,身后传来木材爆裂的巨响。整座驿站轰然倒塌,燃烧的梁柱间伸出无数焦黑手臂,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人形竟穿着红巾军服饰。
\"将军小心!\"李二狗突然扑来。常遇春感到劲风掠过耳际,转头看见亲兵统领被半截燃烧的横梁贯穿胸膛。李二狗最后的眼神望向东南方,被血沫浸染的嘴唇翕动着说出两个字:\"...地窖...\"
常遇春的链锤砸开庭院青砖。当地窖铁门露出时,所有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门环上挂着的铜锁,赫然刻着滁州官仓的狼头印记。
徐达的火把照亮地窖墙壁。常遇春的瞳孔微微收缩,青砖上密密麻麻刻满血色图腾,与张五死前所画图案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墙角堆着上百个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张人皮,额心处点着朱砂。
\"别碰!\"徐达拦住正要上前的士兵,\"你们看瓮身上的水痕。\"
常遇春蹲下身,发现陶瓮底部沾着墨绿浮萍。这种只生长在死水潭的植物,此刻竟出现在三十里外的山间地窖。他想起昨夜沼泽里那些鬼手,突然明白这些陶瓮才是真正的诅咒源头。
\"报——!西北方出现元军旗号!\"哨兵的呼喊从地面传来。常遇春最后瞥了眼陶瓮,发现那些人皮封口正在轻微起伏,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子时的暴雨中,常遇春带着仅存的七十三骑冲上山岗。当他回头望去时,地窖位置腾起冲天绿焰,火焰里飘荡着狼头形状的浓烟。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烟雾中伸出只苍白的手,朝着应天方向缓缓握拳。
\"将军,前面就是青阳渡。\"向导的声音在发抖,\"但...但渡桥不见了。\"
常遇春策马上前,看见本该架设浮桥的河面上飘满陶瓮碎片。月光照在翻涌的河水中,无数苍白的人形正顺流而下,它们的右手始终高举水面,掌心红斑在夜色中如萤火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