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林开元正站在槐花巷口。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灯笼,像无数只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看。风卷着雨丝钻进后颈,他下意识攥紧了油纸伞,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这把伞是半刻钟前遇见的驼背老妇塞给他的。那妇人蜷缩在巷尾的屋檐下,枯枝般的手指从褴褛的袖口伸出,指着伞面上暗褐色的槐花纹样。他分明记得自己摆手推辞时,瞥见老妇的布鞋底沾着青苔——可屋檐下分明是干燥的。
\"公子仔细脚下。\"沙哑的叮嘱混在雨声里,等他再回头时,老妇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此刻握着伞柄的手心发粘,林开元低头细看,伞骨接缝处渗出暗红色液体,沿着竹制的伞柄蜿蜒而下。
轰隆——
惊雷炸响的刹那,整条巷子的灯笼同时熄灭。雨声突然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有千万只湿漉漉的手在拍打伞面。林开元僵在原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分明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可每当他转身,那声音就转移到相反方向。
伞柄突然变得滚烫。借着闪电的蓝光,他看见积水里的倒影:自己撑伞的影子旁边,紧贴着另一团模糊的黑影。那黑影没有五官,却像水草般扭动着向上攀附,眼看就要缠上他的脚踝。
\"王五!\"林开元猛地喊出声。随行的轿夫从转角处跑来,灯笼的光晕撕破黑暗的瞬间,积水里的异象烟消云散。可当他再看向伞面时,那些槐花纹样竟变成了扭曲的人脸,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的咽喉。
轿夫接过伞时突然怪叫一声。林开元回头看见油纸伞斜插在青石缝里,伞面完好如初,仿佛方才的异变都是幻觉。但王五的右手掌心赫然印着三道黑痕,像是被烧焦的指印。
\"这伞...\"王五的声音在发抖,\"伞骨是十三根的。\"
林开元的心跳漏了一拍。寻常油纸伞都是十二根伞骨,取天干地支之数。十三根——那是给死人用的。
雨更急了。当他们终于抵达租住的三进院时,檐角铁马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林开元盯着门楣上那块\"吉星高照\"的匾额,突然发现朱漆剥落处露出暗褐色的木纹,那纹路竟与伞面上的人脸如出一辙。
\"公子快看!\"王五突然指着西厢房。雕花窗棂后隐约透出烛光,可那间屋子分明空置了三年。林开元记得牙人说过,三十年前这宅子发生过灭门惨案,七口人被发现时都保持着撑伞的姿势。
吱呀——
垂花门无风自开。游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却不是温暖的橙黄,而是泛着青灰的冷光。林开元闻到了陈年的血腥味,混着雨水腥气直冲脑门。他的靴底突然发粘,低头看见青砖缝隙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砖缝绘出诡异的符咒。
\"公子...这地砖...\"王五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开元转身时,看见轿夫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白迅速被黑色浸透。那些从地砖渗出的液体正顺着王五的裤管向上爬,像无数条猩红的蜈蚣。
砰!王五栽倒在地的瞬间,整座宅院的地面开始蠕动。林开元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砖墙。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手印——大大小小,层层叠叠,最上面的掌印还带着温热的血渍。
游廊尽头传来孩童的笑声。林开元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娃娃蹲在月洞门下,小手拍打着积水的青砖。每拍一下,那些血手印就向他的方向延伸一寸。娃娃转过头时,他看清那张青紫的小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淌着黑水的窟窿。
\"时辰到了。\"稚嫩的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开元发疯似的冲向垂花门,却发现原本十步之遥的门洞变成了百步长的游廊。两侧的灯笼接连爆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固成狰狞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