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消磨几日,原主的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赵荑开始觉得日子无聊了。本来她就是闲不住的年纪,在一群婢女面前还要装出端庄范儿,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这日吃过朝食,赵荑又一次出了院子。
这回护卫换了赵濯和赵涣,清澜、晴儿等婢女依旧跟着。赵荑选了和上次相反的西南方向,晃悠悠地逛起了庄子。
绕过一片杂树灌木丛生的小丘下行而去,眼前出现一片不小的竹林。竹丛碧绿苍翠,如水墨浸染般,偶有轻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如静夜里拨动心弦的音符,恬静,又难忍悸动。
赵荑驻足,深深地吸气。跟随的几人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静立在赵荑身后,都没有出声。
“啊!”忽的一声惊呼打破了所有的沉醉。赵荑微微蹙眉,循声望去,却只见丛丛青竹,不知声起何处。还未等赵荑吩咐,赵濯已经挡在她的身前。他身材魁伟,赵荑觉得即便此刻万箭千矢齐齐射向她,赵濯也能用身体挡住所有。合格的护卫!赵荑暗暗赞叹。
观察须臾,赵濯回头看赵荑。赵荑微微抬抬下颌,用眼神示意他。赵濯秒懂,瞬间身子跃起,朝着某处而去。他的身形无声地在丛竹间几个起落便失了踪迹。
好功夫!赵荑咋舌。她自以为得过名师指点,功夫不错,今儿见了真正的高手,才懂了天外有天的真义。
还没等她感慨完,就听得几声闷哼,然后又啊的一声惨叫。赵荑率众循声向竹林深处走去。踩着铺满竹叶的松软地面,穿过丛丛笔直密仄的青竹,赵濯涅色的衣衫一闪而过,几息间已经到了近前。他拱手一揖,言简意赅:“五奶奶,是李河!”说罢,身子一侧,露出身后的情形。
又是一袭骚包的紫袍,不过比那日的更亮些。此刻的李河没了洋洋自得的神情,他躺在地上,正蜷着身子,呻吟不止。离他两步远站着个秀丽高挑的女子,看着和赵荑差不多年纪。女子发髻凌乱,窄袖的衫子已经撕破了衣襟,她两手紧紧护住破损的地方,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却倔强地紧绷着身子直直地立在那里。
“吴姐姐!”晴儿惊呼出声。赵荑望向她。“是咱府里出来的吴姑娘!”晴儿靠近赵荑低声说。
赵荑瞬间了然。她回身扯过清澜搭在手臂上的外袍,走过去披在了吴姑娘身上。为免有意外,她出门总会多带一件衣服。吴姑娘身子一僵,蓦地抬头看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一言不发,却狠狠跪了下去,朝着赵荑深深磕头。
“你随我来!”赵荑没看李河一眼,拍了下吴姑娘的肩头,转身离开。赵涣看了赵濯一眼,却见赵濯毫不迟疑举步而去,遂也跟着离开。几个婢女中只有清澜脚步微顿,可见众人没有人说话,她犹豫了下,也快步跟上。
很快回转院子,赵荑打发了护卫,先让清浅带了吴姑娘去整理发髻,换件衣服。一盏茶的功夫,清浅带她来了赵荑的房间。
“谢奶奶活命大恩!”吴姑娘没等赵荑开口,已经扑通一声跪到了她的脚下。
“快起来吧!身上可有伤?”赵荑伸手,清浅上前扶起吴姑娘。
“谢奶奶挂怀,就是一点擦伤,刚刚清浅妹妹已经帮忙擦过药,不碍事。”吴姑娘神色恢复了正常,看着确实没有大碍。
“今儿怎么回事儿?那李河常欺负庄子上的人么?”赵荑想问李河是不是常凌辱女子,可怕伤了吴姑娘,话将出口时换了说法。
“那李河就是个畜生!”吴姑娘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这些年庄子里被他和李庆、李山糟蹋的女子总有十几个了。”
“没人反抗么?”赵荑皱眉。人在屋檐下,想要个公平不容易,但鱼死网破的不在少数。
“有,只是没能杀了那该死的,反倒被杀了。”吴姑娘恨恨地抹了下眼睛。
“你知道哪些?”赵荑直直望着她。
“唐家、蒋家、安家都没人了。”吴姑娘没有瞬间犹疑。“安家只有姐弟相依为命,安家大姐被李山和李河两人糟蹋后自缢,安家弟弟拿着镰刀要给姐姐报仇,结果被活活打死;唐家娘子和两个女儿被李庆、李山、李河轮流凌辱,一个投井,两个撞了墙。唐家父子两个还没等报仇就被李庆捆了从崖上推下去,庄上有人看到了,连尸体都七零八落。”
吴姑娘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蒋家两个嫂子和小姑子也被那该死的几个糟蹋了,蒋家两个哥哥去报仇被他们放狗咬死了,蒋家姑娘刺伤了李庆,结果被杀。两个嫂子被活活凌辱而死。”
“畜生!”赵荑将手里的茶盏盖狠狠拍向桌面,盖子瞬间崩裂。她是凉薄淡漠,但也一样嫉恶如仇。
“奶奶!”清浅急忙俯身查看赵荑的手。还好,没有划伤。
“没人告过官么?”赵荑平复下,继续问。
“没有。”吴姑娘颓然地回:“一来李庆他们看守极严,出庄的路都堵死了,早晚有人守着,出不去。二来,出去到了官府也没用,李庆早就买通了县里,没有人会帮着佃户说话,更别说奴婢。奴告主,是要被直接打杀的。”
看来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细细谋划。赵荑按下心底的戾气,又习惯性地用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食指。“你叫什么名字?来庄子多久了?为什么离府?”赵荑转头看向吴姑娘。
“奴婢本名吴巧儿,原在二老爷书房伺候,后来一次二老爷喝多了,奴婢就成了通房丫头。”吴姑娘深深低下了头,从赵荑坐着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一瞬间眼里涌上的泪。唉,又是被强迫的!这该死的二老爷!“后来——”她声音有些哽咽,“二太太嫌奴婢粗笨,连茶水也伺候不好,就让人把奴婢遣到了庄子上。”
“多久了?”赵荑深深叹气。这府里的二太太至少是个善妒的。
“七八年了。”吴姑娘语气里没有不甘。是不是觉得离了侯府,也是好事?只可惜庄子又是另一个火坑。可以好好嫁人的姑娘,却这样被打压磋磨着。
“这许多年,你——”赵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问。
“奶奶是想问奴婢是怎么躲过了那几个畜生的魔爪吧?”吴姑娘苦笑了下,“不是奴婢有办法,是李翰几次三番救了奴婢。”
李翰——李家老二!他为什么救吴姑娘?赵荑瞬间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