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荑要捋顺大房的诸多事务,每日忙到飞起。
隆昌侯府没有分家,内宅一切由二太太孙氏总管,但各房也有自己的私账。因着老侯爷的一句话,赵荑接了大房账目和库房钥匙。这些原本由大太太管着,但一则她不擅理家,二则从大姑奶奶被休归府后,事事插手,账目乱得一塌糊涂。
赵荑没急着理账,而是先着手清理了身边人手。因着祖母说有人手会派到她身边,她暂时不好确定身边婢女等级,只让清浅、清湄领着一等婢女差事;清澜、漾儿等各自安排调整了活计,没确定等级,月银按照原来发放。凡跟了自己经历生死的,赵荑自不会亏待,额外的奖励只多不少,而约定的身份和对应的月银是不能乱的。
估计二太太孙氏不会轻易放过清澜,毕竟是布了多年的棋子,而且还曾经很得用过。赵荑嘱咐清澜当心着孙氏的手段,别真吃了亏。她不是圣母,但既然清澜为她所用,就该竭力护着,且她也能理解一个奴婢面对各个主子的无力和无奈。为了活着,有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若她是那个最强大且可依附的主子,清澜自不会背叛她。
对于清溪,赵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暂时留了下来。清溪背后的人始终是个谜,她没有直接抓到清溪把柄,贸然审问不会有结果;而将清溪从身旁调开,对方又会使了什么手段,她更无法预知。如此,不若把清溪留着,有清澜时时看着,总会有马脚露出来。而清溪又能监视着清澜,以防万一,对赵荑也有好处。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让她顺藤摸瓜。
滕管事家的性子太软,做不得管事妈妈,就暂时管着厨房。两个被捆走的婆子也被赵荑差人从庄子上接了回来,依旧负责看门就好。听了祖母建议,赵荑没有接两个孩子回来,毕竟府里太乱,还是小心为上。她本想先去看看孩子,遣人去靖平公府递拜帖,却得知姑母带孩子们去了温泉庄子玩耍。赵荑就此歇了心思,只全心处理身边事宜。
刚跟着她从怀恩庵回来的小姑娘荟春不是奴籍,她就时常带在身边,想着观察看看,看她心性,也看她喜欢些什么,总要全了祖母心意。几日下来,她发现这小姑娘心性单纯,事事好奇,但极懂分寸,心细如发,赵荑倒是更喜欢她了,更加日日带在身边。
大姑奶奶荀嫣和李妈妈被一并绑了送去雱寂庵,风华院众人一时风声鹤唳。赵荑没急着处置,而是让清浅找了金穗等人查问,把几个素日飞扬跋扈的、手里有些孽账甚至背着人命的,一并捆了发卖。赵荑没法把人送去官府,毕竟是宅门里的阴私,传出去只会坏了侯府脸面,她也一样不能置身事外,只能远远发卖了事。趁着这个时间,她把大房各院,包括大太太院里素日手脚不干净、懒惰懈怠、吃里爬外的几个挖了出来,直接撵去了庄子,一时大房风气倒是整肃起来。婆子、婢女见了赵荑,没有敢直视的,赵荑的威仪立了起来。
大爷和二爷的院子因有各自主子,赵荑不好插手,但还是趁着过去探视的时间,着实敲打了一番。大奶奶王氏终于哭不动了,人也就病倒,起不得身。赵荑安排婆子去请华济堂的女医日日看顾,可还是不见起色。人自己没有活着的心气,神医也无计可施。两个小女娃如惊弓之鸟,完全没了孩子的活泼。七岁的荀珍整日抱着四岁的荀婉,如两个耄耋老妇,眼神呆滞,看着让人揪心。赵荑想想,还是把两个孩子接到了自己院里,和荀乔放在一处照料。她对孤独凄苦的孩子从来没有抗拒的能力,她从他们身上能寻到太多共情的地方。
二爷的院子她去看了一次,就没再去。二爷躺在床上,毫无生机,只靠汤药吊着口气。二奶奶侯氏状若疯子,婢女、婆子但凡有错漏,不被直接打死也差不多。她不过劝了一句,就被侯氏一句怼了回来:“躺在床上的不是五弟,你自是说什么都有理!”这样的人还劝什么,凭白找气受罢了。
至于大太太那里,赵荑自是每日去请安,样子做得足足的。只大家都知道,大太太也只用药吊着气,没人知道能不能醒。即便醒了,儿子没了、废了,女儿送去了庵堂,她哪里还支楞得起来?
期间,荀翊带着赵荑去见了钱姨娘。赵荑对荀翊这个生母印象极好,是个通透的妙人儿。赶上荀翊的亲妹子三小姐荀芙借着探望生病嫡母的名义回府,赵荑也一并见到。母女俩外貌有七分像,和荀翊一样的好看,性子更是像个十成十,都温婉娴静,却不刻板木讷。据说钱姨娘是大老爷当年公派去各地郡县查看堤坝修建情况时下属送的,自小被卖,籍贯、父母亲族都不记得,也是苦命之人。赵荑窃心想,这大老爷不知前世修了什么功德,才得了这样一位姨娘,真真比那个大太太强上百倍不止。
大老爷还有一位周姓姨娘,赵荑也见了。不出众的一个女子,看着什么都一般。一个没有子嗣的姨娘,在这府里不过隐形人,赵荑除了感慨下,提醒下人好好相待,也就撂开不再理会。
终于细细盘了大房的私账,虽有所准备, 赵荑还是被惊到了。账上有三万多两现银,还有铺子、庄子、田地若干,可账目盘下来,现银只剩不到三千两,铺子等少了一半不止。告知荀翊,他遂安排赵濯等人去查,几日下来,也算有了眉目。大太太和荀嫣用各种名目把铺子等转到荀嫣名下,大房的大半家产就这样成了荀嫣私产。至于现银已经无从查找去向,是被藏匿了,还是被挥霍了,大概只有大太太和荀嫣知晓。
事涉嫡母和嫡姐,荀翊无法,只能又拉着赵荑进了老侯爷的书房。老侯爷这次倒没有推诿,大概也是因为彻底厌弃了这母女,他直接唤了荀放,遣他去了雱寂庵,把荀嫣的印信、私章一律收缴,直接拿了老侯爷的名帖去衙门把荀嫣名下的所有田地、宅子、庄子、铺子,无论出处,直接改成了荀翊的名字。等荀翊看到一堆写着自己名字的契书,也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至于现银,老侯爷更是狠厉,让荀放把李妈妈从雱寂庵揪出来,一番严刑拷打,自是很快得了结果。一万两现银被荀嫣埋在了风华院自己卧房的梳妆台下,一万两换了银票,藏在了自己睡床的夹层里。剩余几千两已经各种挥霍,无从查证。
看着从风华园搜出的现银和银票,甚至还有她刚回来就发现院里丢的各种物件,赵荑很是无语。按照李妈妈的供述,荀嫣自认赵荑再无回府机会,所以直接搬空漻园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大太太也是没谁了,帮着女儿搬空夫家,也不怕有一日被发现,像女儿一样被夫家休弃?如今看来,大老爷没了,大太太病倒倒是躲过了这一劫,不然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李妈妈在雱寂庵待了数日,吃不好、睡不香,还要按时做早课、晚课,更要自己劳作,与往日在府里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的日子哪里能同日而语?此次被拖回来刑讯逼供,又惊又怕,遍体鳞伤,没等荀放把她送回雱寂庵,人就没了命,一卷草席直接裹了扔去乱葬岗。隆昌侯府曾经红极一时、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管事妈妈就这样没了,悄无声息,无踪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