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待身旁的洛知微呼吸渐渐平缓而均匀，顾桓祁又在洛知微的耳边轻唤了两声，不见醒转，起身离开了内寝。
洛知微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待脚步声渐远，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查到了？”顾桓祁穿着件明黄色的寝衣，清晰的下颌线紧紧绷着，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却含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事关宋霜若，不弄清楚顾桓祁是不能安心睡下的。
“回皇上的话，夜深后，奴才带人又去了冷宫，秦氏只是说，自己胡乱编了些自己与宋姑娘从前交好的故事想骗取皇上的怜爱，又提起...”
江义敏侧目，向内寝里看了一眼，接着道：“又提起，自己怀疑俪嫔便是宋姑娘，宋姑娘并未离世，是被皇上藏了起来，改名换姓，又选入了宫中来。”
“荒唐！”顾桓祁轻叱道，“所以她才写了家书回去，让她的母亲去找宋昌问明白？”
洛知微墨色的眸子轻轻流转，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那药物作祟，让秦贵人混淆了自己与宋霜若。
而是在秦贵人的心里，早觉着自己就是宋霜若。
顾桓祁在寝殿中来回踱步，“即便如此，秦氏将阿若认错，却也是实实在在安了害阿若之心，朕留不得她。”
洛知微略微思忖了一番，顾桓祁的意思是，秦氏既然认为洛知微就是宋霜若，却仍用丁香花浸染衣物，便是有心陷害宋霜若。
嗯，没人能救了。
洛知微稍稍翻身，也懒得再听下去，合上眼睛，浅浅睡去了。
翌日，晨昏定省。
姜常在伤重，秦氏入了冷宫，上首位上还不见人影，碧凰宫里冷冷清清坐着六个嫔妃。
李答应的肚子愈发大了，身子也越来越臃肿，再过不到两个月便要生产了，内务府的人日日在绛辰宫里进进出出，稳婆，绸缎，红糖，草纸，食醋，甘草，人参...
忙碌的身影推动着焦躁的氛围，本就夏日里头，李答应看着院子里的人忙前忙后，自己就更是紧张不安，一连几夜都不曾睡好，脸色苍白，人虽然坐在椅子上，魂魄却好似飞远了。
直到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众人抬眸，见叶皇后莲步缓缓，进入正殿，一番见礼后，又是些稀松平常的叙话。
后宫从来不会因为少了两个人，就改变了什么。
即便当初懿纯皇后崩逝也是如此，丧仪之后，再无人为她落泪。
碧凰宫中，人尽散去，叶皇后坐在凤位上，看着洛知微的背影，心中竟然浮起一丝悲戚，“皇上的逆鳞，到头来，只是宋霜若，无她洛知微半点位置。”
桂落侧目，看着空荡荡的正殿，低声道：“娘娘，即便如此，咱们也不能心慈手软啊，俪嫔入宫一年有余，眼看着愈发得宠，又有皇嗣在侧，若生下皇子，定会是个威胁。”
叶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本宫明白，嫡子与长子，都只能为本宫一人所出。”
思渺宫里，竹叶将榻边的雕花棱窗合上，悄悄为洛知微探脉。
良久，眉间的担忧之色才渐渐消散，“还好，还好没被影响到。”
洛知微收回手，将袖口理齐，“秦氏每每来咱们思渺宫，本宫与她皆是在院子里叙话，四周通风，且你日日为本宫探脉，煎药，想来那东西也伤不到本宫。”
“娘娘回回以身犯险，实在骇人得紧。”
洛知微在竹叶的脸上轻轻戳了两下，道：“有竹叶神医在侧，本宫自然不怕了。”
竹叶皱了皱鼻子，佯装生气，又去给洛知微倒了杯茶水。
“若是皇上知道本宫无碍，必会起疑心，这几日还是要常去太医院请乔太医来，就说本宫胎动不适。”洛知微接过茶杯，在鼻尖嗅了嗅，清新的薄荷茶味使人心旷神怡。
“奴婢明白。”
洛知微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对了，玉液羹如何了？”
“再炖一刻钟便成了。”
“好，伺候本宫更衣吧！”
夏日里璀璨的光影在红色的宫墙上斑驳流动，红墙金瓦，绿柳成荫。
洛知微并未乘轿，想着自己走走，一路往尚宸殿去了。
竹叶一边端着食盒，一边搀扶着洛知微，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在宫道上。
说是自己走走，生产时才不会费力，其实是月份渐渐大了，洛知微怕轿辇靠不住，若是一角卸了力，从轿辇中跌落，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思渺宫去尚宸殿的路途甚远，洛知微走了许久才到，远远见殿门紧闭，不由皱了皱眉头。
“俪嫔娘娘，您怎么来了？”江义敏迎上前来。
“本宫给皇上炖了玉液羹，昨日...”洛知微抬眸，看了一眼江义敏，眸色复杂，意味深长，“昨日是八月二十，好好地一桌饭菜，全没了滋味，本宫便想着今日来看看皇上。”
说着，洛知微向江义敏的身后看了一眼，“皇上在忙？”
江义敏顺着洛知微的目光向后望去，低声道：“回俪嫔娘娘，钦天监的监正魏大人来了，带了位术士，说是前几日在城中遇到的，这术士厉害，会炼丹。”
洛知微牵强一笑，暗暗摇了摇头。
从前读史书，见过不少帝王宠信方士，迷恋长生不老，终其一生寻求不死丹药，或疯狂，或中毒，或悔恨。
可顾桓祁这般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会也开始寻觅这些。
江义敏知道洛知微不信鬼神之说，便也不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小源子搬来一把软椅给洛知微坐着等。
没一会儿的功夫，殿门缓缓打开，洛知微闻声，也站起身来。
只见魏可的身后跟着一道士打扮的人，看着仙风道骨的模样，着实是唬人。
“微臣见过俪嫔娘娘。”
“草民见过俪嫔娘娘。”那道士跟着魏可，向洛知微周全了礼数。
“魏大人免礼，这位是...”
魏可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道士，朝洛知微道：“回俪嫔娘娘的话，这位是易水寒，易道长，皇上已经下令，命易道长为钦天监监副，明日上任。”
洛知微朝易水寒颔首笑笑，面色淡淡，浑身上下皆透着一抹疏离，“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