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沈怀卿正伏案批阅案宗,朱砂笔尖悬在空中,墨迹未干。
案前站了四名阁中弟子,一个个禀告着最近阁中发生的事。
立在最右侧的是许昊辰。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管事撩开珠帘急道:“阁主,我们的商队在西市被抢了。”
“备马。”沈怀卿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甩袖起身。“你们跟我走。”
四名下属,包括许昊辰在列同时应声:“是。”
几人刚出书房门,顾辞碰巧经过。
依三日前温瑾川所言,今日是大哥窃取账本的时日。
按照计划,顾明昱会派人在西市顾庆海名下的一间赌坊放火,沈怀卿会在西市现身,引顾庆海前来,为顾明昱争取时间。
看样子,沈怀卿是要去西市。
脚步停在堂门旁,望着沈怀卿疾行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温瑾川说过的话。
“你放心,只要带上你父亲安插在千面阁的奸细,到时候那人自然会找机会告诉顾庆海,火不是他放的,自然不会过多为难。”
可顾辞又怎会安心。
树枝被风吹得作响。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追上前去:“主人要去哪?”
沈怀卿猛的停下步子,四名下属齐刷刷回头。
三日里,顾辞按照往常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而沈怀卿却是有意在躲着他。
顾辞也很清楚,可心里再怎么清楚,他也不放心沈怀卿去西市。
四位下属不见沈怀卿出声,其中一人替他说道:“刚才管事来报,我们的货物在经过西市时被抢,这不...阁主正要赶过去看看。”
“那条路属下比较熟,我可以同你们... ...”
“不必。”沈怀卿直接不答应。
顾辞不退让:“西市鱼龙混杂,属下... ...”
沈怀卿高声:“我说了不必!”
身后的许昊辰眯了眯眼,这两人有点奇怪啊。
他轻咳一声:“阁主,顾辞对西市巷道熟悉,不然就带上吧。”
“你闭嘴。”沈怀卿一个眼风扫过去,许昊辰立刻噤声。
沈怀卿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顾辞身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却固执地抬着,带着他熟悉的神情。
就像当年那个翻墙带他去看花灯的顾辞哥哥一样。
沈怀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收紧,又松开。
“跟上。”他终于冷声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离开。
顾辞一怔,快步跟了上去。
许昊辰瞥了他一眼,不经意间放慢步子,与顾辞并肩,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你和阁主... ...”
顾辞没应声,只是沉默地跟在沈怀卿身后。
西市街口,浓烟已经腾起,远远就能听到人群的喧哗声。
沈怀卿策马穿过混乱人群,却在赌坊转角处猛地勒缰,三层木楼已烧成通天火柱,视线扫过混乱的街道,故作疑问:“怎么回事?”
许昊辰看向浓烟处,心下一惊。那不是老爷的赌坊吗?
他立即抱拳:“阁主,属下前去查看。”
沈怀卿点头,许昊辰骑马上前。
“其余人,分头查看。”
“是。”
三人领命分散开来,而顾辞却不离沈怀卿身侧。
“为什么要跟来。”
“我是你的奴隶,主人去哪,我不应该跟着吗。”
沈怀卿轻踢马腹,马儿调转了方向,他看着顾辞挑眉:“听说,你要离开。”
“是。”
“三年前我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可你赖着不走。如今又打定主意离开,顾辞,千面阁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主人是不准我走吗?”
“怎么会,顾辞哥哥都下定决心了,我岂会拦你。”
说完,翻身下马。
顾辞见状也立即跳了下来,
沈怀卿整了整衣袍,故意选了条会经过赌坊的路。“走吧,该我们登场了。”
两人刚转过街角,迎面便撞上了慌不择路的赌客。
“这不是沈阁主吗?”
有人认出了他,“赌坊走水了,您快避一避!”
沈怀卿故作惊讶:“西市赌坊?怎会突然起火?”
“不知道啊,火势还挺大。”
... ...
... ...
同一时间,顾家大宅。
顾庆海半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正捏着一枚白玉棋子,眉头微蹙。
棋盘上黑白交错,执黑的顾庆河明显占据上风。“都三天了,你还不叫明昱过来问问?”
“他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两人先后落了一子,随即一名小厮连门也没来得及敲直接闯入:“老爷,不好了!。”
顾庆海皱眉,指尖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
“出什么事了?”
小厮急呼:“西市赌坊走水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刻钟前。”小厮喘着大气,“老爷,我们的人在附近看见了沈阁主。”
话落,顾庆河双眼一眯。
“难道那沈怀卿要对顾家动手了?”
顾庆海猛地站起身,锦袍带起一阵风,棋盘上的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他眯起眼睛,狠厉道:“笑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面阁,还敢与我顾家作对?”
顾庆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备马!我倒要看看,沈怀卿敢在我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样!”
顾庆海策马疾驰,身后二十余名顾家铁卫踏起阵阵烟尘。
西市的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浓烟如黑龙般盘旋而上。
马蹄声如雷,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赌坊的火势已清晰可见。
三层木楼烧得噼啪作响,救火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老爷,在那儿!”
身旁侍卫突然指向火场外围。
顾庆海眯起眼睛。火光映照下,沈怀卿一袭白衣格外醒目,而站在他身侧的... ...
“顾辞!”
顾庆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中马鞭几乎要捏碎。
只见顾辞正拘谨的站在沈怀卿身后,那姿态卑微的令顾庆海怒火中烧。
前阵子被顾明昱带回,还说假意投诚。
那模样他可看不出是装的。
“围起来!”
顾庆海一声令下,铁卫立刻呈扇形散开。
马蹄声惊动了人群。沈怀卿转身时,顾庆海的马已冲至三丈之内,马鞭带着破空声直抽面门
“啪!”
鞭梢在离沈怀卿面门半尺处被顾辞一把攥住。
鲜血顿时从指缝间渗出,滴在石地。
这一瞬,顾辞忽地松了口气,幸好他跟来了。若这鞭子落到沈怀卿身上,指不定得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