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奥尔森帝国唯一的皇女,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别人的艳羡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财富,一切唾手可得。
她只要多看了那东西一眼,下一秒那东西就会放在红丝绒布上出现在她面前。
众人敬畏她的身份,惊艳她的美貌,觊觎她的权势。
她是活在玫瑰花丛中的人。
无人知道,“帝国的玫瑰”不过是空有华贵皮囊,内里早就枯萎。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闯入她的玫瑰园。
初见,希雅对那个孩子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相反他明媚耀眼的笑容和贴近时带着暖意的气息让她心生抗拒。
有时候人看见太过美好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占有和喜爱,而是毁坏和逃离。
他太好了,不就映衬出自己的卑劣吗。
她无法准确地描绘这种心情,但她想,这孩子不属于这座皇宫。
后来她发现不是亦安不属于这座皇宫,而是这座死气沉沉,只剩外表华贵的宫殿配不上那个孩子。
她冷眼旁观,见那孩子被宫中侍从轻视,被贵族嘲笑,被艾伦欺负。
她想,很快,那孩子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变得如同枯萎的玫瑰一般,染上腐烂泥土的味道。
然后那个孩子要么在宫廷华丽奢靡的映衬下变得沉默自卑,格格不入,要么依靠母后的宠爱变得嚣张跋扈,狂妄自大。
在残酷的宫廷中,要么软弱可欺,逆来顺受,将所有的不堪和苦楚咽下,要么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将一切的恶意震慑在权势之下。
她和亦安是一样的,荣耀和凌压都会成为束缚,最后把他们变成宫中腐朽的摆件。
可那个孩子,都没选。
他只一味地傻笑,做过最出格的就是用几句话气得艾伦跳脚。
除此之外,他简直乖巧得不像话。
侍从以及贵族对他的轻视,他视而不见,艾伦和她对他的冷眼,他也乖乖接着。
那个孩子,一步步向她靠近,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懂事。
她从来没有给那个孩子任何的回应,可不拒绝在那孩子眼中就是莫大值得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那孩子总是这样笑着?
为什么,那孩子要走近玫瑰花丛?
为什么,那孩子要靠近她?
希雅看了眼绚烂华丽的玫瑰园,每一朵玫瑰都开得盛大,娇艳欲滴。
她有时候不知道是自己喜欢玫瑰,还是皇女应该喜欢玫瑰。
幼时母亲喜欢玫瑰,她便喜欢玫瑰,慢慢的,众人夸赞她是如玫瑰一般女孩,耀眼夺目,是当之无愧的“帝国玫瑰”。
所以玫瑰成了她必须喜欢的花,因为只有艳丽的玫瑰才能配得上奥尔森帝国唯一的皇女。
可是,这满园的玫瑰,花枝朝上,露出的只有被精心挑选的花苞,连花枝的荆棘也被一一剪掉。
她就如同那玫瑰一般,留给众人的只有被夸赞的部分,任何影响她美丽的部分都会被一一修剪。
病弱的弟弟出生后,母后全身心地扑在弟弟身上,幼小的她无措地面对母后笑容不再,眉宇间尽是愁容,还有母后与父皇的争吵。
她很无措,私心想母后恢复往日那般温柔带笑的样子,会跟她一起晒太阳,一起喝下午茶。
可众人告诉她,她应该做个乖巧的姐姐,安慰伤心的母亲,探望病弱的弟弟,然后代替母后承担皇室重责。
她不愿。
可嘴上说的却是答应。
父皇勤于政务,母后守着宫殿,兄长在外忙碌,而她努力成为众人眼中合格的“皇女”。
她终于成为众人眼中合该的皇女了,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带着身为皇女的气度,听着众人的赞叹声,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可面上她还是得露出矜贵的微笑,回应众人对她的赞叹,不过于倨傲,也不过于热烈。
然后她被玫瑰环绕,长成了他们所期望的“帝国玫瑰”。
直到一个孩子闯进玫瑰园,羞怯地向她打了招呼。
小小的身子,努力爬上花台,用丝带绑住被风雨打折的玫瑰花枝。
她嘲讽他不合时宜的善心,“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晚些时候会有侍从将它修剪掉。”
亦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好不容易扶正的花枝满脸可惜。
接着不一会儿,稚嫩的脸庞又对她露出了笑,“殿下,能不能将这截花枝给我,我回去将它插瓶里养起来,估计能活,不然这样丢掉太可惜了。”
希雅想问为什么,明明这园中有这么多又大又美丽的玫瑰,为何连一枝玫瑰都要怜惜。
这个孩子总是有这么多无用的善心,即使只对着一枝玫瑰。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亦安许是见她没说话,以为她不同意,收住了笑,变得怯生生的,“没关系,殿下,如果不行就算了。”
乖巧,懂事,是希雅对亦安的第二印象。
不知是何缘故,她说了一句“随你喜欢。”
听她说后,亦安愉快地摘下那朵花,刚要把花放入花瓶时,就被花叶上的毛刺扎了手。
一旁的侍女见了忙道,“应该把这叶子也打去。”
玫瑰园中的玫瑰自长出刺来就被侍从细心打去,生恐伤到宫中贵人。
谁知亦安吹了吹手上的红痕,笑嘻嘻地说,“没事,喜欢一朵花连同它的刺也要一起喜欢,即使没有刺,没有叶子,盛放的花朵里也会爬出小虫子,不过,我见到了它的美丽,所以没关系的。”
侍女只当是孩童稚言,对亦安哄劝道,“少爷说的这是什么理,我们需要的不过花而已,那些丑陋的刺和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打掉吧。”
希雅知道,侍女是害怕亦安受伤,母后迁怒于她。
可亦安摇了摇头,伸出手在侍女面前晃了晃,“看,已经没事了,看不出一点。”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她说,“再说,我认为有刺和叶子的玫瑰更好看一点,对吧,殿下!”
看着睁着大眼,寻求她认同的亦安,希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后来有人说,“亦安少爷真幸运,有皇女殿下做姐姐!”
希雅在心里默默反驳,幸运的不是亦安,而是她。
亦安看见了她被众人堆砌出的华丽,也看见了她底下的荆棘,却还是愿意走近她,靠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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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上,众人用过餐并未离去,宫廷乐官奏起了乐。
亦安和双胞胎率先跳起了舞,他们跳的并不是舞会上优美的社交舞,而是如同玩乐一般互相牵起手,乱七八糟地踏着步。
可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都被他们脸上的笑容感染,纷纷露出笑。
“姐姐,来,来跳舞吧。”亦安脸上红润润的,说话间带着一股苹果酒的香气。
他朝希雅伸出了手。
希雅眉眼弯弯,周身的冷冽消失不见,握住了亦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