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当天傍晚抵达了驿站。
这里似乎也受到魔物影响,人潮相当拥挤,但总算还是订到了房间,得以在正经的床铺上就寝。
只是,食物方面就无计可施了。亚特兰蒂斯原本就是个在国内勉强能凑合食物的小国。只要任何一处遭到魔物袭击,周边城镇的粮食问题就会跟着恶化。
因此,一行人只好将就地吃了顿简陋的晚餐,接着便简单地讨论起今后的行进路线。
“就这么直直朝亚特兰蒂斯王都前进,可以吗?”
“无妨,国境附近的城镇与王都距离有这么近吗?”
菲利克斯这番话令兰斯洛特露出狐疑的表情,菲利克斯则面带苦笑点头回应。
“亚特兰蒂斯是个小国啊,就只是比?艾欧尼亚的大都市稍微大一点而已。国内包含王都,城镇就只有五座。我们先前待的城镇……从马莱城到亚特兰蒂斯王都,就算中间夹着驿站,慢慢走也只要两天。”
兰斯洛特这下也理解了。亚特兰蒂斯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国,这么小的国土,城镇当然不可能多到哪去,城镇与城镇之间的距离也不远。然后,从国境到王都的距离,自然也不算长。
“原来如此,一旦魔物攻入,王都就有立刻沦陷的危机,是吗。”
兰斯洛特语带叹息地回应后,才多少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在亚特兰蒂斯国民面前说这些。
但菲利克斯他们却显得丝毫不在意……不如说,还对兰斯洛特这番话表现出沉思的反应。
“就是说,啊……”
“有什么,让你挂心的事吗?”
兰斯洛特开口向陷入沉思的菲利克斯等人提问,菲利克斯则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回答了。
“……魔物攻入亚特兰蒂斯,这并不是第一次。几年前……雷塔利尔沦陷时,亚特兰蒂斯也悄悄地遭到了魔物袭击。”
雷塔利尔。
一听到这个名字,阿格尼全身顿时紧绷。但是,烦恼的菲利克斯并没有注意到阿格尼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边说边整理思绪。
“在雷塔利尔之后,下一个就轮到亚特兰蒂斯。当时,每个人都这么想。可是,亚特兰蒂斯并没有灭亡……魔物群,突然就消失了。”
菲利克斯这番话,令在场全员眉头深锁。
这番话确实古怪。
明明灭了国就能了事,魔物们却只是袭击了这个国家,然后就离开了,没有毁灭国家。
“然后这次也一样。马莱城遭到袭击……另外好像还有几座城镇也遭到袭击,听说甚至有城镇沦陷。可是……王都没有遭到袭击。简直就像……不。”
菲利克斯说到这,突然打住。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预料得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却都没有人想说出口。
可是……
“魔物才不会毁灭亚特兰蒂斯呢。”
有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把后续给说出口了。
“因为毁灭了,就没办法再杀更多人了。”
少女的双眸闪烁着昏暗的光芒,朝半空抛出尖锐的言词。
“魔物是在玩啊,杀人类很好玩,全部杀光就太无聊了吧。所以它们会随便杀一杀,然后就放着不管。对那些怪物来说,人类就只是玩具或垃圾之类的玩意儿。”
少女这番唾弃般的发言,令四人震惊不已。
虽然早就觉得她的个性应该不怎么温和,但没想到,这番与稚气外表不相称的尖锐言词,竟会如此带刺。
“希菈。”
“这种事,看了就让人火大!简直像在养宠物一样!魔物这种东西,全部杀光就对了!”
菲利克斯这番既像劝谏又像担忧的发言,少女似乎充耳不闻,继续吐露心中的愤恨。
“那些魔物,就是以杀人为乐吧!杀完也不吃,就那样乱丢一通!既然这样,不给它们尝尝同样的滋味,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把它们全部辗平!血跟内脏都洒在地面上磨碎!活生生把内脏扯出来!得尽可能残忍地杀光它们……”
咻——一阵笛声般的声响划破空气。
众人立刻明白,那是从少女喉咙发出的声音。
少女按着胸口与喉咙,呼吸急促且短浅。每当她一呼吸,就发出令人不忍听闻的咻咻声。看来,似乎是引发了过度换气。
见状,一行中的女性温柔地向少女搭话,轻抚她的背,起身将少女带往旅舍的房间。
少女的过度换气,原因想必是出自兴奋吧。为了让她稍微冷静,离开现场会比较好。
“……不好意思。那孩子,一扯到魔物的事,就会变成那样。”
少女离开后,菲利克斯苦笑着在桌旁说道,茫然地望向希菈离去的方向。
“那孩子……唉,是个可怜人。几年前魔物来袭时,被父母抛弃了,之后,就跑去矿山工作。在认识的朋友底下,还算受疼爱……可是,那座矿山却出现了魔物。”
或许是回想起当时的事,菲利克斯一脸苦涩,继续接话:“我们去采购矿石时,除了希菈以外,所有人都死了。”
不只是亚特兰蒂斯,这种事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发生。就连艾欧尼亚,也发生过好几起类似的事件。
这是常见的悲剧。然而,在场却没有人能这么想。
“然后,我们天堂制造所就收留了希菈……唉,现在多少稳定下来了吧。虽然我们大概没办法取代她的父母但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能提早一小时抵达就好了。希菈她啊,绝对不会责怪我们。”
菲利克斯的语气,听起来既像怀念,又像懊悔。突然,他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浮现笑容。
“不好意思,害气氛变得这么阴沉。”
“不会……”
兰斯洛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内心却也同时释怀。少女那种莫名带刺的态度,想必是愤怒与悲伤的反面表现吧。
“不过,那孩子,希菈?她跟你很亲近呢。哎呀,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是最好的,但至少,应该也不算最糟的结果吧。”
“……听您这么一说,感觉心情轻松了点。啊,不是,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
“别在意~别在意~”
梅林露出和蔼的笑容回应,菲利克斯也恢复笑容点头。
“嗯,我懂了。所以那位少女才会憎恨魔物啊……简单来说,就是魔物把人类当玩具[玩弄]。”
兰斯洛特言归正传,菲利克斯也点头回应。
“只要是亚特兰蒂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我们也是多亏了魔物一时兴起才捡回一条命,所以也没办法抱怨,这点最是难搞。”
“……是啊。”
阿格尼简短地回了一句称不上是回答的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平常总是多话的兰斯洛特也闭上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一语不发。
“哎,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这时,莉莉娅露出灿烂的笑容插嘴道。
“很简单啊,把魔物杀光就对了。告诉它们,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
这番一点也不像圣女,暴力又乐观,无可救药的话,似乎让在场的人们得到了救赎。
尽管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还是能看见希望。
隔天,一行人再度启程。
马车朝着王都前进,偶尔与魔物交战,而每次交战阿格尼都会变得很凄惨,这让天堂制造所的成员们表情僵硬,但不久后也习惯了……
就这样,傍晚抵达王都时,一行人已经完全习惯阿格尼的惨状了。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以这副惨状通过王都的盘查。一行人在附近的河川洗去阿格尼身上的血迹与脏污,让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打扮成正经的商人与护卫的模样,这才通过了王都的城门。
“下一位……哦哦,是天堂制造所啊!真亏你们能回来。”
“我们回来了,你们那边的工作也辛苦啦。”
不过,或许也不需要太担心。守门人与天堂制造所的成员似乎都彼此熟识,双方有说有笑地交谈着。
“……我有收到报告,说那边有魔物出没……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滞留马莱城的期间,魔物真的就来袭击了。”
“什……那么,马莱城已经沦陷了吗!”
“不~多亏了这几位,魔物全被歼灭了。那里也架设了结界。哎呀~就算放着不管,应该也能撑上一阵子吧。”
“这样啊!太好了……”
守门人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接着盯上天堂制造所以外的成员中,身份看起来最高贵的兰斯洛特,低头致意。
“各位拯救了马莱城,我谨代表亚特兰蒂斯致上谢意。”
“哪里,只是碰巧经过时发现有魔物,所以出手讨伐罢了。”
兰斯洛特大方地回答,守门人听了,笑着转头面向菲利克斯。
“太好了,菲利克斯。你遇到了一群好人。”
“是啊。真的。”
与守门人一同开朗地笑着穿过城门后,菲利克斯转身面向四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站着聊了那么久。”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认识对吧?”
“是的。他是我的儿时玩伴……那么,总之请各位先跟我回工房一趟。至少会奉茶招待各位。”
菲利克斯难为情地这么说完,便开始领着四人迈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