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意思,网络故障。”
“没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呵呵,我最近心情不错,我告诉你,‘蝙蝠的眼泪’是传说中的毒药,它是从外围腐蚀血液的,先充满全身脉络,最后才一点一点汇集到心脏。”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的全身血液都溃烂以后,她还有一颗鲜活的心脏!”
乔纳森的手指抽搐一下,他注意到,对方用了“她”字。
这在聊天中是不常见的,除非他有特别的指向。
“其实,真正的毒药,是欲望。”
蝙蝠的眼泪加了一句。
乔纳森迟疑着,看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对方正处于兴奋状态,可以多套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有人说过:‘网络’是精神分裂的热身场所,每个网络终端都坐着一个潜在病人,他发作时便失去了自我,完全沉浸在梦呓世界里。”
乔纳森考虑着如何措词,对方却再次断线了。
他正等待,手机响了起来。
“头儿,重大线索。”
伊莎在话筒里喊,“艾丽丝的润唇膏里含有‘阿贝塔莫锌’。”
“阿贝塔莫锌”是一种毒药,有人把它注入了艾丽丝的润唇膏。
艾丽丝涂抹时,毒药粘附在嘴唇上,每次艾丽丝舔嘴唇,其实就是在慢性自杀。
这种毒药日积月累,给心脏造成强大的负担,一旦达到某种程度便会发作。
而它致死的症状与突发性心脏病一样,没人会怀疑这是谋杀。
侦查小组开会讨论,目标锁定了罗杰斯。
艾丽丝死的那天晚上,罗杰斯出差,在遥远的城市开会,原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自己没有犯罪嫌疑。
然而,此时发现的润唇膏,推翻了一切。
只有罗杰斯具备足够的时间,长期不懈地用阿贝塔莫锌毒害妻子。
牙医彼得接到的那个电话,以及车厢里的蛇,如今全部可以串联起来解释了。
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意识到,面对妻子的背叛,罗杰斯必定受着最严酷的煎熬。
犯罪三原则:动机,手段,结果。都能在罗杰斯这里找到答案。
罗杰斯不但要除掉妻子,更要除掉情敌。
在仇恨中挣扎了这么久的男人,当他用这种方式向妻子实施犯罪时,他的杀意本身也是对自己的摧残。
不能不说,罗杰斯也是心理异常的病人。
逮捕罗杰斯的行动迅速展开。
然而,当警察进入罗杰斯家时,罗杰斯已经吞吃了很多润唇膏。
桌上凌乱摆放着装润唇膏的塑料管,蓝色、粉红色,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些原本都是为艾丽丝准备的。
显然,罗杰斯早已为自己的命运设定了结局。
他昏迷的神态看起来很安祥。
警察叫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医院,并严密监控起来,等他的治疗工作结束后,案子便可以收场了。
罗杰斯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乔纳森站在不远处的路边。
他望着床单下的罗杰斯,低声咕哝了一句:真正的毒药是欲望。
不久,彼得从拘留所放了出来,只是作为一般的交通肇事者罚了款。
至于艾丽丝脖子上的牙印,后来有人推论说,那一定是艾丽丝自己按上去的。
因为她受不了心脏的痛苦,便急于结束生命。
无疑,她是按照某种游戏规则了结自己的。
彼得回家后,立即从影集里翻出一张照片烧毁了。
那是他和艾丽丝唯一的合影。
照片很快变成了一抹纸灰,彼得把它冲进马桶,长舒一口气,回到客厅。
他走到唱机旁,手指掠过红木旋柄,细小的裂纹使他感到痒。
那张《复活交响曲》积了些灰尘,他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
第一乐章响起时,正是晚上九点半。
庄严肃穆的快板,是复活前的序曲,也是艾丽丝葬礼的进行曲。
彼得斜躺在沙发上,习惯地翻开一本书。
作为一名牙医,他却酷爱研究心理学。
他觉得牙齿和人的心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一样脆弱。
最近,他喜欢阅读“基因缺陷导致性格扭曲”的案例。
二十三分钟之后,乐曲中的葬礼远去,如同一个人正从明亮的镜面中消逝。
第二乐章随后响起,彼得忽然打个冷战。
他抬头看了看窗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起身走到壁炉前,又退回来,茫然地绕着餐桌徘徊。
他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按动“播放键”,那段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艾丽丝跟你纠缠在一起,现在她死了··…”
这个电话是彼得交通肇事前接到的。
对方从公用电话亭打来,彼得听得出来,对方讲话时,正把什么东西顶在喉咙上,发出的声音半男半女。
当时,彼得鬼使神差按动“录音键”,事后他谁也没告诉。
录音在继续:“无论你做过什么,总之我手上有证据,对你很不利,你来南郊找我,就能知道一切……”
彼得仔细辨别那个声音,虽然经过技术处理,但一个人讲话的习惯是处理不掉的。
喘息、停顿,语调突然上扬或低沉。
唱片突然跳动一下,一阵颤音传来,彼得浑身一抖,手机掉在地毯上。
他弯腰的时候,看到客厅的门缝下似乎有一团影子。
彼得咽了咽口水,影子没有了,他苦笑一下。
彼得走到大镜子前整理衣服。
镜面正对着窗帘,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微风轻轻摇动着。
《复活交响曲》第四乐章只有五分钟,女低音哼唱着,彼得感到莫名的惶恐。
他回到唱机前,打算关掉乐曲。
突然,他的胸腔拧紧了,脊椎尾端仿佛扎进了一把冰锥。
唱机旁边的瓷瓶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倒映在圆弧形的瓶面,猛地从彼得身后倾斜下来。
一只戴着皮套的手捂住他的嘴巴,接着,他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刺中。
那只手很快松开。
彼得转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
第五乐章正在耳畔轰然作响。
死去的人在强烈的乐曲中狂舞,如一阵龙卷风从彼得的脑海里席卷而过。
他伏在桌子上,用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说:“你……给我注射了毒品。”
“是的。”
白衣人把针管塞进彼得的手心,用力按了按,“确切地说,是你自己注射了毒品。”
他退到一旁,欣赏彼得的表情。
彼得显得既绝望又兴奋,如同情欲极度爆发的状态。
白衣人继续说道:“那次我在你的后车厢放了一条毒蛇,然后打算让你在郊区打开车厢,毒蛇咬过你以后,必然会隐没在附近的河滩里。”
“而那里人烟稀少,你来不及求救,只有死路一条。”
白衣人无声地笑了笑,“我的完美计划,因为你驾车超速被破坏了,不过现在补偿也来得及。”
“静脉注射氯胺酮,你会死得像个圣徒。”
彼得看到墙壁抖动起来,大镜子裂开,一群乌黑发亮的虫子穿过镜面,蠕动着。
他知道,这是过量毒品产生的幻觉。
身旁旋转的唱片越来越缓慢,钟鼓齐鸣,全曲进入了结尾的“复活动机”。
唱片中间突起的部位变成了一只甲虫,逆着唱片爬行,永无休止地倒转着。
白衣人拿起彼得的手机,放进自己口袋,无声地走了出去。
彼得的嘴角有一抹诡秘的笑意。
那种笑容来自某个黑暗世界,如同欲望退潮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