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内,熏笼里,香料的白烟自细小的孔洞中缓缓升起,徘徊,交织,最后混成一团解不开的迷雾,又静静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昏黄的顶灯下,一面偌大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怔怔地望向前方,但仔细看去却能够发现那眼神其实没什么焦距,似是在出神。
水龙头的水缓缓流出,一双纤瘦白皙的手在下方接受着水流的冲刷,机械地重复着搓洗的动作,直到那片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痛意传来,白梦粱方才如梦初醒。
“小东?”
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白梦粱立刻关了水龙头,抽了张擦手纸出了洗手间。
走廊里,李曜大步走了过来,刚刚回到包厢他就发现白梦粱没在,听说小孩担心自己挨骂出来找自己了,李曜眉头一蹙,刚踏进房间的脚步一转立马找了出去。
两步走到白梦粱面前,极大的身高差面对低着头的白梦粱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圆脑袋,李曜伸手,轻轻捏着对面人下巴让抬起头来,还好,没哭。
李曜心下微松,揉了揉白梦粱脑袋,温声道:“先回去吃饭。”
本来胃就不好,再吃凉了怕是要不舒服。
白梦粱还是一如既往的听话,乖乖跟着回了包厢。
赵棨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他前面想着在外头李曜和李锋总归不会说什么要紧的东西,因而没拦着白梦粱过去。
可是看样子,刚刚李曜的反应显然是担心白梦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然而没一会儿俩人就一起回来了,脸上竟然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难不成是小白没听到?
赵棨临否定了这个想法,李锋和李曜出去没多久,白梦粱就跟了出去,该不该听的,估计是没落下什么。
然而一看桌前这俩人,一个淡定一个平静,吃得倒比其他三个还要香些。
饭后李锋送几人回了学校,因着中午允许学生们外出,几人这个时候回校倒也不算突兀。
“你们先回宿舍。”
到了回宿舍的路口处,李曜支开了赵棨临和宋安。
李曜则带着白梦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九月中旬,正午太阳依然毒辣,两人一路绕过教学楼,来到小花园这边的紫藤花廊。
这会儿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小花园这边几乎没什么人,紫藤花的盛花期已过,只有郁郁葱葱的枝叶覆在长廊上,显得幽深而静谧。
李曜抱着手臂,一条长腿慵懒地曲起抵在后头的廊柱上,微微低头:“都听见什么了?”
那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有些灼热,白梦粱第一次在李曜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却并不觉得害怕。
白梦粱抿了抿唇,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些愧疚:
“哥哥,我是不是、是不是很麻烦?”
“麻烦?”李曜不答反问道,“小东,这世上的珍宝历来是遭人觊觎的,可你听说过谁会管珍宝叫麻烦呢?大家只会,趋、之、若、鹜。”
“你觉得呢?小珍宝。”
“我……”
珍宝吗?
白梦粱的手越攥越紧,眼眶慢慢泛起淡淡的红。
刚才在吃饭的楼里,他走到近处发现两人没吵起来,便打算回包厢去,一转头看见左手边有个洗手间,就决定顺路去一趟。
他惯常走路没有声音,李曜兄弟二人面向窗户背对着走廊,又说着话,因而他来去一趟两人都没注意。
刚进了洗手间,耳朵就灵敏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白家。
白梦粱停住了脚步,外面的走廊空旷安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和尔虞我诈,但他听得懂白家不想让他出来,更听得懂自己会给李曜带来麻烦。
白梦粱有些迷茫,又有些害怕,脚下的路有多难都无妨,但他不想让别人受伤。
我是不是最好自己离开?
白梦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可他有点舍不得,比一点点更多一点的那种。
我的确很麻烦,白梦粱心想。
可是,他说我是珍宝哎。
两颗圆滚滚的泪珠水灵灵地砸在了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啧……又没骂你,哭什么。”注意力全在白梦粱身上的李曜自然不会错过这两滴泪,他拿了纸巾出来轻轻沾了沾。
白梦粱握住给自己擦眼泪的那只手,唇瓣轻轻动了动。
李曜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想说什么?”
李曜任由他握着,声音带了些压抑着的冷意:“想道歉?想说对不起?”
“想回去?想息事宁人?”
“还是想来通知我一声,为了我好,所以需要离开我……”
余下的话尽数湮没再也说不出来,插不进话有些着急的白梦粱踮起脚尖,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捂住了男生的嘴:
“哥哥,不要这么凶。”
“我不走。”
李曜沉默了几秒,像是一瞬间被捋顺了全身的毛,他上前一步将人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一手环过脊背,一手扣着头,好似整个人被严丝合缝地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白梦粱感受到抱着自己那人无尽的珍视,便明白了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小脑袋在怀里蹭了蹭,闷闷的声音传来:“哥哥不怕哦。”
李曜甚至感受到自己后腰处还被轻轻拍了拍。
啧……哄小孩似的。
但是感觉,还不赖。
“哥哥,”怀抱中又传出一声有些忐忑的疑问:“你会有、有危险吗?”
李曜放开了些手臂,低头垂眸,目光如炬:“小东,邪不胜正。”
就在刚刚,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他护着的宝贝,不许旁人碰,自己长腿跑了,也没门。
然后,那个长了腿的小宝贝就那么水灵灵地跳进了他的怀里,毫不在意他内心的偏执、卑劣和占有欲,甚至抓着他的手臂给自己打了个包,大大方方地安家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