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雨终于停了,灰蒙蒙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可这黎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满目疮痍。
温言忙了一整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那些村民为了守住自己的那点财产,要钱不要命,受了伤也不肯离开,导致受伤人员众多。
她所在的这个临时帐篷挤满了人。
她刚准备去下一个帐篷帮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姑娘,你看见我女儿了吗?四岁,穿着红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女人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温言被她抓得生疼。
帐篷里确实有不少孩子,可哪个是哪个,她哪能分得清。
“您别着急,慢慢说,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帮您找。”
温言试图安抚她,可女人却像没听见似的,目光在帐篷里四处扫视,神情愈发慌乱。
突然,女人眼睛一亮,猛地扑向一个正在熟睡的孩子,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我的妞妞,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是红色,但明显不是棉袄,而且头发乱糟糟的,根本没有扎小辫子。
温言正要开口,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妇女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哭喊着:“你个挨千刀的,把我的孩子放下,那是我的孩子。”
温言一听,这女人明显抱错了孩子,怎么能说抱走就抱走呢!
“快放下孩子,你认错人了。”温言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孩子被夹在中间哇哇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温言顾不上地上泥泞不堪,拼命地追赶,脚下不时打滑,几次差点摔倒。
幸好,这一晚上很多子弟兵都认识了温言,看见她追着两个女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上前帮忙。
“温同志,怎么了?”一个年轻的战士拦住了抱孩子的女人。
“她抱错了孩子。”温言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温言眼见抱错孩子的女人被战士拦住,赶紧上前想把孩子抱过来,可那女人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用力过猛,孩子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她急了,“你放手,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你胡说,这就是我的妞妞。”女人情绪更加激动,仿佛温言要抢走她最珍贵的宝贝。
混乱中,孩子的亲生母亲也挤了过来,一把推开抱错孩子的女人,想夺回自己的孩子。由于事发突然,温言被这股力道带倒在地,摔得她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吧?”孩子的妈妈赶紧来扶温言,满脸歉意。
温言强忍着疼痛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
“我的妞妞……”抱错孩子的女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却又很快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温言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
这女人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要是放任不管,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把她一起带回帐篷吧。”温言对身边的战士说道。
战士点点头,搀扶起女人,跟着温言回到了临时帐篷。
女人依旧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孩子。
“温同志,你可算回来了!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村里的妇女主任张大娘,像个小陀螺一样转到温言面前,脸上满是担忧。
温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大娘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女人。
张大娘赶紧把温言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温同志,你把她带回来干啥?”
温言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她刚才跑过来抱了个孩子,结果抱错了,孩子的亲妈追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给撞倒了。这人好像精神不太好,我怕她出事,就先把她带回来了。”
听到这话,张大娘恍然大悟。
“哎,这喜红也真是可怜啊。之前好好的一个人,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就变成了这样,整天疯疯癫癫的,见人就说是自己的孩子。”
“喜红?”温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啊,喜红。”张大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之前可疼她那个闺女了,妞妞,叫妞妞,长得可水灵了。”
“喜红也真是可怜。”
“她以前可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大家都以她为荣,逢人就夸,她爹娘更是把她当宝贝疙瘩一样供着。谁知道,有一年暑假回来,不知道怎么就在外面被人搞大了肚子,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死活也不肯说。学也不上了,非要生下这个孩子。”
张大娘说到这里,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她爹被她气得当场就晕过去了,没几天就咽了气。她妈也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就连那个孩子,也没保住,是个女孩,生下来就没了。”
“喜红就彻底疯了,见人就抢孩子,说是自己的妞妞。”
温言听着张大娘的讲述,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原本前途光明、受人尊敬的大学生,竟然落得如此田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她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把喜红带了回来,否则在这混乱的灾后环境中,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所以啊,温同志,”张大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温言的手,“女人啊,还是要自爱,要懂得保护自己。不然,你看这喜红,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毁了。”
温言叹气。
境遇不同,各有掣肘罢了。
喜红的悲剧,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苛责和不公。
“大娘,我知道了。”温言应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杨辉,喊道:“杨大哥,你过来一下。”
杨辉快步走了过来:“温同志,有什么吩咐?”
“你帮忙给喜红安排一个床位吧,她腿上好像也受了伤。”温言指了指喜红,对杨辉说道,“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杨辉点点头:“好,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他搀扶着眼神空洞的喜红,朝着帐篷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