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几乎被漫天黄沙掩埋的古代城市。
男人身着白色长袍面向城墙大门而立,手中提着尚未出鞘的剑。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敖毅翻过沙丘,看到了男人的背影与高耸的城墙。
“这里并不是任何地方。”
男人没有转身,只是任凭夹杂着黄沙的风吹起长袍的尾摆。
“至于我,我是龙帝。”
男人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情感。
“你就是…”
“不,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但我并不是他,或者应该说他并不是我。”
“这又是什么谜语。”
“不是谜语,只是在陈述事实。他,那个将我封印,然后又假装成我的家伙,早在你使用那把剑杀死赤目魔龙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了,他代替你和它一同消失了。”
男人缓缓转过头,本应是脸的位置却只有由狂乱线条糅合而成的无法分辨的深渊。
“长久以来你所使用的…不,应该说三万年以来所有龙帝的力量,全部都是由他模仿出的假货而已。”
面目模糊的男人走到大门一侧,将门后的景象展现在敖毅面前。
只见大门后是一座广场,广场之上充斥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与烧成焦炭的尸体,一个与眼前的龙帝穿着一模一样长袍的男人正跪在广场中央,怀中抱着的,是一具少女的遗体,与周围的焦尸不同,少女的死因并非火焰,她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骇人伤口,皮肤也已经变成了尸体独有的青灰色,很显然,少女并非在男人的怀中咽气,而是早在男人到来之前就已经死去。
恍惚间,敖毅眼中那二人的身影似乎变成了自己与玖鸾。
“啊…”
“他是个失败者,他无法完全驾驭我。”
敖毅愤怒地挥手,却发现自己无法唤出长剑。
“而你…”
龙帝快步上前,将自己没有五官的脸贴到敖毅眼前。
“你会不会不一样。”
敖毅从深邃的深渊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立于荒漠之中,无论是城池,怀抱着少女的男人,还是面目模糊的龙帝都已不见。
低头看去,只有一把破碎的剑柄还握在手中。
·
“今天也不行啊…”
看着床上被绷带裹成粽子一样一动不动的敖毅,水叹了口气。
“哎呀你别太着急了,他伤的那么重,还有命喘气就不错了。”
火娇小的脑袋刚从水身后钻出来便被水按住。
“说起来是谁的错啊。”
“嗨呀测试嘛,就是稍微严厉了一些。”
被水按住头的火伸出手摆成oK型,拇指和食指几乎贴到了一起。
“你到底在火光中看到了什么?”
“…边走边说吧。”
该说是优点还是缺陷呢,即使现在已是末世,但有一些人的生活方式并不会改变,就像此时几个人所在的旅店那样。水和火沿着土制的楼梯下楼,旅店老板正站在吧台后记账,见到二人后便抬起头,“两位的房费…”
不等他说完,火随手甩出一小块金子,不偏不倚地落在老板的账本上。
“哎,好嘞!”
“金子哪来的?”
“火山底下有的是,自己拿去。”
“你存心找茬是吧。”
走出旅店,天空依然晴朗,只不过街道上并没有几个行人。
“要买什么来着?”
“路上的食物,水,药品,还有…”
“啧,人类活着真是麻烦。”
很难想象这张嘴曾经说出过“我最喜欢人类了”这种话。
“你这种出生在神界的原生神当然不会懂了~”
“能在天黑之前完事就好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看到了什么?”
“啊…那个小子的影子,他映在我火光中的影子…”
火回想起之前的景象,敖毅握着剑完整地站在她面前,而他身后被火焰映出的摇曳影子却是一副四分五裂的样子,甚至有些碎片与其说是人类,更像是某种怪物。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木伯又向我们隐瞒了些什么…”
·
睁开眼睛,灰色的世界中,唯有悬于空中的弯月格外明亮。
只不过,曾经孤单的挂在那里的孤月,此刻周围却多出了稀疏的几颗星星。
“真美啊。”
夕鸢不禁感慨。
“醒了?”
J站在夕鸢所躺的石板旁。
“我睡了多久?”
“还不到一天。”
“是这样啊,还剩最后一个,要赶快了。”
从石板上站起,夕鸢的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我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你。”
“你竟然会问问题?真是少见,说吧,如果我能为你解答是最好不过了。”
“你觉得人类短暂的生命,在永恒之中是有意义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夕鸢先是一愣,随即便将这表情藏在了她标志性的笑容背后。
“怎么,你是在内涵我活得太久了?”
“我可没这么想。”
“开个玩笑,不过,永恒…永恒啊…”
夕鸢背着手抬起头,湛蓝的眼眸中映出了空中灰色的弯月。
“先说一点,所谓真正的永恒并不存在,想必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J点了点头。
“你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人们口中的永恒通常指代的是不变,是无限长的时间,但问题是,为什么‘意义’这种东西要与这两者挂钩呢?”
夕鸢踮起脚绕着J转了一圈。
“因为只有存续才能扩大它的影响。”
“没错,但什么是存续,什么应该去存续?是生命吗?若是一个人,到了要躺在病床上靠机械运转才能继续维持生命,已经没有好转的可能,已经无法再创造任何价值,就连他活着本身都已不再会对旁人造成任何影响,有的只是呼吸机单调扰人运转声,当然,救助同类,维持同类的生命本身并没有错,但在世界看来,这个人的生命,早就与死亡无异。”
“但是”夕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会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同时消失吗?若是艺术家,那或许他的作品会继续传承;若是将军,那由于他的指挥而获胜的战斗,由于他的才能而得以生还的士兵也还会继续战斗下去;又或者他只是个普通人,无论他给予旁人的是爱还是恨,无论是伤害了某人还是帮助了某人。他所做的事情并不会消失,而是以各种形式继续在其他地方,在其他人身上继续存在。对于你我来说也是同样,这三万年来有数不清的人参与了诅咒的循环,他们之中有强者也有弱者,但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这个循环才得以继续,才能等到破局的一天到来。”
夕鸢踮起脚尖,在灰色的世界中翩翩起舞,长裙的裙摆随风飘荡。
“人们总是会仰望那顶峰那名为‘意义’的明珠,却忘记了正是由于明珠之下那高耸的山峦存在,它的光辉才得以传遍四方。那明珠的意义,是所谓永恒赋予的吗?真正有意义的,从来都不是时间本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