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拗不过母亲,苏闲止只好装作答应。
“好,母亲,您先喝药吧,喝了会舒服些。”顿了顿,又道:
“我听您的话,等您身体好些我就找个人家便嫁了。”淡淡一句,无助一句。
“嗯,你听话就好。你父亲已经走了,我唯一的寄托就是你了。”
“阿娘我这辈子既嫁进了苏家,便是苏家的人。”
“只可惜你阿爹和阿娘的运气都不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你不一样啊,赶紧嫁了人,后半生有了着落,阿娘我也就放心了。”
苏母劝了几次,这下好不容易她的态度缓解些了,虽然听着有些勉强,但日后理应总归会步入正轨的。
话落,方接过药喝了下去,随后安稳躺下了。
“她母亲没有多少时间了。”姬漓愿在旁忽道。
“什么?”姜风璂下意识问了句。
“如今这般境况,苏母怎会不知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华阳淮汉接道:
“可惜。父母之心,临终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女儿出嫁。”
“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吗?”姜风璂忽地没厘头地问了句,不知是在问谁。
“救不了。命由天定,寿数岂是你我可以干预的?”姬漓愿回道,顿了顿,又接:
“救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救人怎会不是?”姜风璂语气听着微愠。
姬漓愿的话搁旁人听了,确实有些“草菅人命”的意味,所以姜风璂有些生气。
如果能救,为何不救?她不能理解姬漓愿如果有这个能力,却袖手旁观的做法。
姬漓愿听出她的微怒,但也不恼,回道:
“天底下应该救的人,在大街上走两步便能遇到。我不是救世主,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在小事上帮帮她们,这对我来说便够了。”
“要是碰到一个便救一个,如果碰到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呢?若救了之后,他去危害别人怎么办?我还要去救那个被他伤害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生死面前我们都是善良无比的虔诚者。”
“随意干预一个人的生死命运,对她人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她淡淡一句。
片刻,谁也不语。
气氛有些尴尬,嬴霍江刚想开口安慰姜风璂。
“抱歉。”
姜风璂原本低着头想着什么,而后对上姬漓愿的目光道:
“你说得有道理。我有点冲动,对不起。”
就算知道姬漓愿或许可以救,但是她救还是不救,都是她的选择。
错还是对,姜风璂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评判。
“没事。你也有你的想法,经历不同,我明白的。”
姬漓愿学着先前嬴霍江和华阳淮汉说的那句话淡淡一声道。
话落,三人皆是看了看她。
“你们先在此处等我吧。”片刻后,姬漓愿还是道了一句。
须臾,她一人进了屋子。
“你是什么人?”
苏闲止见姬漓愿进门,警惕一声道,说着,便要赶她出去。
“姑娘,外头卖的药包可没我的医术有效,我替你母亲治一治,她会好很多。”
姬漓愿近身在她耳旁轻声一句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听姬漓愿那样说,苏闲止本能地怀疑一句。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何必害你们呢?”顿了顿,姬漓愿不知从哪儿拿出来几根银针,道:
“如何?只需几个穴位你母亲便能好受些。”
见她如此,话似有理。
“这........”。
苏闲止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她,犹豫了片刻。
“姑娘且信我,同为女子。我想帮你,也是帮你的母亲。”
话落,姬漓愿见她不再拦着自己,便近身走到苏母床边。
苏闲止也跟在她身后,怕万一有什么意外,但是还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治母亲的机会。
苏母方才喝了药,这会儿子药劲儿上来了便静静睡着,没注意到来人。
姬漓愿眼神示意苏闲止将苏母轻扶了起来,随后在其背后探了探,寻了几个穴位,便扎了下去。手法轻柔,却恰到好处。
很起作用,片刻后,苏母有些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似是痛苦减轻了不少,见状,苏闲止有些紧张的神情方缓了缓。
“多谢姑娘了。”说罢,苏闲止起身向姬漓愿行礼一番以表感激。
“不必。本是你我有缘,姑娘也无需放在心上。”姬漓愿柔媚一声回道。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苏闲止忽地一问。
“我么?”
姬漓愿眼神飘了飘,微微一转身,见到门外不远处的几人,转头轻轻挑了挑眉头,又道:
“姜,风,璂。”
........
“谢谢你。”姜风璂迎面见着姬漓愿,不知是何情绪,只是微微笑了笑。
姬漓愿也是回应她的笑,稍稍低了头,随后又看向了嬴霍江。
“你不是不救么?”华阳淮汉在旁问道。
“我可没说我救了她。”姬漓愿转身回望了屋内的两人。
“那你刚刚...?”华阳淮汉一时摸着头脑,问道。
“虽救不了她,但能让苏闲止的母亲在最后的时间里好过一些,不用再遭受身体上的痛苦。”嬴霍江像是领会了姬漓愿的心思,于是先一步答道。
话落,姬漓愿勾了抹笑看向她。
“身体上的痛苦能减少,精神上的苦我可没办法治。”姬漓愿又是一句。
“怎么样?你现在还要再谢我么?”她忽地走到姜风璂身旁问了一句。
犹豫片刻。
“嗯,还是多谢你。”姜风璂有些呆愣地答道。
“好。”姬漓愿有些神秘地挑了挑眉头,看了她一眼。
“好什么哇,这么客气。我们都这么熟了。”华阳淮汉也是在一旁起哄道。
“对了,我们要不要去探探那仲孙家是何来头?”又是一句接道。
三人点了点头,一致同意。
一路上走走问问,竟是来到了仲孙赫维常去的玄清道场。
说实话,倒是有些出乎姜风璂的意料,她原以为会在一些其他什么地方打听到仲孙赫维的消息。
四人走了大半晌,依着路人的指引,到了地方。
远远便见到几个道人穿着金丝银线的道袍,手上有的持着法器,另一些还拿着什么符箓,口中不知在念着什么,四周转了转,应是些斋醮科仪。
待道场上的道士做好了法事,不知从哪儿走过一群人,看架势和衣着应该就是仲孙赫维一行人。
为首那人从他身旁侍从那里取来一本应是专门用于宣扬教义的书本,象征性的念了念。
场内还停留着其他人,看样子,大概也并没有多少人是对那内容感兴趣的。
“按苏闲止的描述,我还觉着这仲孙赫维是个仗势欺人的恶人,如今看来,倒是让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姜风璂疑惑道。
“你觉得,富人和权贵都是为富不仁的吗?”华阳淮汉见她不解,于是便打趣道。
“仲孙赫维的父亲仲孙狄,听说平常就喜欢去寺庙或是道观拜一拜,或者通过各种手段各种方式,给城中有需要的百姓分发粮食或是其它的一些生活必需品。”华阳淮汉又道。
方才路上,华阳淮汉去买甜点的时候,顺便问了问情况。
又道:“仲孙赫维这般,估计也是他父亲让他这么做的,他这般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怎会有心思做这些?”
“玩世不恭?”姜风璂重复一句道,“那你呢?你算吗?”亦是打趣的意味在其中。
“我可没有。我是有原因的。”华阳淮汉一本正经解释道。
姜风璂瞥了瞥眼神,点了点头。
不信。
“我真的没有。”华阳淮汉有些无奈有些苦涩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管你的事儿,随意你怎么做。”姜风璂似是有些敷衍道。
“......”。华阳淮汉见她这般,想解释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转了话题,姜风璂接道:
“那我有些不懂,照这么说,仲孙狄听着不像是坏人,那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怎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姬漓愿在旁道。
“仲孙赫维是做了错事不假,但仲孙狄做的好事也是人尽皆知。”
“退一步而言,其子做的错事,往往在大众眼里,并不会干扰到他的父亲,顶多是人言几句说仲孙家有些教子无方,但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毕竟他救济百姓的事实也是不能忽略的。相比于他儿子做的坏事,他自己做的好事更多些,受恩惠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忽略他儿子的过失。”嬴霍江道。
“那那些被仲孙赫维打压的人就这么被轻易忽略掉吗,难道苏闲止就该被白白顶替功名吗?”姜风璂语气并不冲,只是话语间有一丝不甘心。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站在苏闲止这边的人本就少,总不可能靠着那些做官的为她出头。”姬漓愿道。
“就没有一个能维护公平的人吗?”姜风璂自知其意,依旧只是不甘心地淡淡一句问道。
“公平?”姬漓愿反问一句道。
“太奢侈了。”话落,轻笑一声。
忽地一阵静默。
“我们先跟过去看看吧。”
见仲孙赫维那边,形式般的走了念经讲义的过场,这会儿便要离开,嬴霍江提议道。
“好。”
姜风璂应过。四人便紧跟在仲孙赫维一行人身后。
.......
“阿弥陀佛。”
菩萨像前一男子紧闭着双眼,立于正中,手中持着三支香,口中不时还念着什么。
上好了香,仲孙赫维抬头望了眼那菩萨像。
举止和眼神还算尊敬。
“哼——”,转身轻蔑笑了一声,接道:
“若菩萨有用,还能有我仲孙赫维的今天?”语气中带了不屑和嘲笑。
“如何了?今年要拜的寺庙和道场还有哪些啊?早点儿拜完我还有正事要干呢。”
眼神示意一旁的侍从过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辛苦少爷,这是最后一个要拜的菩萨了。”侍从笑着答道。
如果不是父亲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见任务完成,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轻呼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好。去跟父亲说,少爷我无比虔诚地挨个将这神佛菩萨拜了个遍,让他且安心吧。”
“是。”侍从应过,让其他跟着的侍从去禀明情况。
“走吧,去水镜阁。最近一直在忙这些无用的事,好一段时间没去那里看戏了。”仲孙赫维道,话落,起身便要走。
“咻——”。
突然左脚脚下不知怎的没了力气,没站稳,竟是一下跌倒在地上。
“哎呦——嘶——”脚踝处莫名一阵酸痛,坐在原地一时没有缓过来。
“少爷您怎么了?”
侍从原本跟在他身后,忽地见他向左手边倒了过去,连忙扶上。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啊?”仲孙赫维摸不着头脑道。
手在脚踝边摸索一阵儿,发现了半根银针。
“怎么会有针?扶我起来!”
猛地抽出来,有些吃痛且疑惑道,被身旁的侍从缓缓扶起来。
他转身四处转了转,而后道:
“还真是稀奇了,给我搜!”
“是!”
殿外的侍从听令后便直接闯入。
片刻后,搜寻无果。
“回禀少爷,殿内无可疑之人。”侍从中的领头回道。
这么摔了一跤,仲孙赫维自然面子上很是难堪,怒气无法发泄,于是叫来了旁边的住持。
“我诚心来拜菩萨,你们给我玩儿花样啊?”他气势汹汹道。
“公子多虑了,寺庙乃清静之地,我等静心修炼,怎会无故为难公子。”住持语气淡淡道,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并不直接看着他。
“那这针怎么来的?”仲孙赫维拿出针给他看。
“实在抱歉,贫僧不知。”住持看了眼,摇摇头道。
“你不知?我在你这破寺庙受了伤,你告诉我不知?我看你这秃驴就是故意给我难堪的!”
忽然脾气上来,见一时半会抓不到凶手,便把气撒在他身上,说着,便近身想要动手一拳打过去。
“公子!公子不可!”身旁侍从见他又要闹事,赶紧劝说道,拉了回来。
那住持也不闪躲,双手合十,依旧低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神佛前,公子请慎言。莫造口业,莫生是非,否则,会置自己于险境之中。”住持淡淡一声劝道。
“呵?我还怕这些吗?”仲孙赫维不屑道。
“今日就让你这秃驴长个教训!”说罢,又要一拳打过去。
“公子不可啊!”底下侍从皆是拉着他,接道:
“您若今日生事,还,还是在寺庙里,传到老爷耳中,您这日后可不好过啊!这好不容易完成给的任务,可别让他失望啊!”。
“你不说我不说,怎会传到他耳朵里!今日这厮我打定了!”
那边还在拉扯着,姜风璂一行人实在看不下去,姬漓愿便又拿了几根半截银针。
“啊——”
又是一阵吃痛,他整个人跌在了地上,身上摸了摸,腿上和手臂上接连抽出了四五根针。
第二次下手比较重,一时反应不过来。
“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顿了顿,侍从凑近他耳旁道:
“今日似是有高人在场,再待下去恐怕真的会吃亏啊!”又是一番好言劝道。
半晌,在三两人搀扶下,仲孙赫维才勉强起了身,四处转了转,眼神在殿内外一阵打量。
无果。
转而,又对上了方才那住持。
“哼!今日算你运气好。”
“心中无杂念,潜心向神佛,自会受到庇佑。”那住持淡淡道。
仲孙赫维扬了扬头道:“我们走!”
话落,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