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荣亲王,脸已经黑了,那只沉郁的眼睛所射出的冷光,简直可以将苏婉如杀死。
而谢长治,却伸手把旁边的心腹招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心腹郑重地点点头,趁无人注意时,溜走了。
苏锦微微一笑,露出了纯真又残忍的笑意,苏婉如,当初叫你抢我的琴谱,这次我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苏婉如惊得声音都颤抖:“公主,婉如冤枉啊!婉如怎么会弹奏这样有辱国体的曲子?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一定是误会了!”
长宁公主冷冷道:“敢不敢你都已经弹了!且让本公主告诉大家,这首曲说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一顿,变得低沉压抑起来,一字一顿地,带着无比的痛苦唱道:“我们的勇士,请尽情杀敌,啖齐兵的肉,喝齐兵的血,把他们的女人孩童杀光,把凉州城抢回来,呜呼哀哉......”
众人皆惊,这不是凉州词的旋律吗?
郑大人站起来大声问:“敢情凉州词就是漠北人所写,以此咒骂我们,憎恨我们,发泄着情绪?”
长宁公主缓缓点头道:“正是。”
郑大人问:“公主长居京城,为何知晓这首凉州词,并会唱?”
长宁公主的目光越向舞台上方,此刻的天空蓝得如同丝绒一般,没有一片云絮,那么的干净澄清,像极了当年凉州城的天空。
只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青春明媚的少女,如今已成为心境苍凉、脸上写满了沧桑的女人。
可是,那个挺拔魁梧的身影,隔了二十五年,仍然深深地根植在脑海里,是一生挥之不去的痛心。
“二十五年前,凉州城被收服,皇兄派三哥犒赏三军,本公主年少好奇,就随三哥出行,到了凉州城,看到了我齐国大好河山,自然也听到了敌军忿忿不平的哀怨,凉州词便是他们发泄的歌曲。三哥也听过,三哥懂漠北话,曾为我做过解释,三哥,你还记得吧?”
长宁公主说着,转头向斜后方看去。
她说的三哥,便是荣亲王。
荣亲王脸色沉郁,仅能看见东西的左眼里,掠过一些往事的片段,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触动,那阴郁的眼神似乎有了动摇,露出了一丁点的温情。
他缓缓地点头,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来:“长宁说得不错,凉州词确实是敌军发泄之曲,所以在凉州城,禁止流传。不知这苏婉如为何获得了凉州词,并在齐国天子脚下演奏?”
他的声音本来难听,配合阴森扭曲的面容,即使阳光照在身上,苏婉如也觉得全身冰冷。
她心里面大叫:完蛋了完蛋了!
她日以继夜地勤学苦练,就是想凭着一首特别的曲在春日宴上夺得头筹,一鸣惊人,成为京城人人称赞的才女。谁知道这凉州词竟然暗藏机心,是咒骂大齐士兵、有辱国体的?辱国会被砍头的,甚至会诛九族!
她娇小的身躯再也受不住这种打击,身体那股气一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瘫了下来。
她已经顾不上仪态,满脸惊惶地朝荣亲王哀求道:“王爷,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求王爷明察!”
长宁公主在旁边冷冷道:“刚才你还说你访寻名师,重金购买的?你现在才说不知道,谁信?”
她转向郑大人:“郑大人,此女当众弹奏辱国之曲,置我千千万万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大齐士兵于不顾,该当何罪?”
郑大人倒吸一口冷气,长宁公主此意,是想置苏婉如于死地吗?
苏之南和他交好,苏婉如又是他的爱女,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苏婉如人头落地,略一思索便道:“按照齐国律例,当众传播辱国音乐,理应罚款一千两,外加仗打二十大棍,永不得录用为齐国官员。但苏小姐为女子,并不会进入仕途,如果严格按照齐国律例,二十大棍打下去,弱质之躯势必难以承受,念在她不知情,不如--”
长宁公主似笑非笑道:“郑大人,当众传播辱国音乐,有没有特别写明,如果是女子,就不必惩罚?”
郑大人一听,这长宁公主似乎是铁了心要治苏婉如的罪,他犯不着为了她而得罪长宁公主,当即道:“公主所言极是,那就按齐国律例惩罚吧!”
苏婉如几乎要晕过去,罚款这没问题,家里钱多的是,永不录用为齐国官员,对她更没有任何伤害,她怎么可能当得了官?但是当众仗打二十大棍啊!她细皮嫩肉的,一棍下去,就承受不了,何况二十棍?
这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吗?
在这生死关头,她的优雅美丽再也维持不住了,跪在地上,连带磕头地向长宁公主哭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婉如一心想在春日宴上夺得头筹,重金购回这凉州词,并不知道词里所说的意思,婉如冤枉啊,婉如真的冤枉啊......”
苏锦在看台上,端着白玉瓷杯,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摇头叹息。
苏婉如本来生得极为美丽,那一张雪白的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脸蛋,肌肤吹弹可破,五官明艳,倾国倾城,美丽得不可方物,加上身份高贵,又通晓琴棋书画,如此多才多艺,是京城多少贵公子倾慕之对象,嫁给皇子,甚至做皇妃也是绰绰有余。
偏偏现在却仪态尽失,头发散乱,珠钗歪斜,像个街边撒泼的妇人一样,美丽高贵荡然无存。
从今之后,在座的贵公子们,只会记住她这个狼狈惊恐的样子。在座的的贵妇人们,更记住了她为了争出风头而不择手段的阴暗心思。
这般心术不正、眼皮浅显又失了方寸没了仪态的女子,别说妃子王妃了,连做侯门夫人都不够资格!
这一次,彻底断了苏婉如高嫁之路!
这,就是苏锦对苏婉如的报复!
卢亦秋吓得手里的茶杯当啷地掉在地上,然后从斜斜的座席上滚了下去。
她提起裙摆就往看台上冲过去。
换了平日,她一定不会这般慌乱,但涉及到女儿的性命, 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