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上接连下了整整七日的雨,夜里潮气翻涌,地面渗着一股凉气。
松昭昭盖紧身上的被子,可没过一会儿,又一脚踢开,再过一会干脆直直地坐了起来。
目光灼灼盯着禅房内还在打坐的身影。
“行痴!!我睡不着!!”
被唤为行痴的男子缓缓抬眸,清瘦清冷的身形只着一身素白僧衣,手上盘着佛珠,正在叨念的金刚经停了片刻。
看清帐帘外那个素衣窈窕,玲珑有致的身形,行痴再度垂眸,深褐色的眼眸泛起了一丝波澜,但又很快转瞬而逝:“你该叫我师父。”
时间是个半个月前,
松昭昭被扔到了这里,五台山上的佛像开了口,说是要让她在这里参悟佛道赎罪,接受度化,方丈住持问了全寺僧人,他们都在看见她时心性不稳,唯有行痴将她带了回来。
从此后,她与行痴共住禅室,又将帐帘搁在了两张床之间。日日教导她何为佛,何为善。
还自称自己是什么师父。
什么师父,呸!!她又没错!!
“我不!!”
松昭昭猛地掀开被子拉开禅室内将他们的房间一分为二的帐帘,上前驻足在行痴面前,居高临下把枕头扔到了他身上:“这个枕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不喜欢!!”
“还有,外面在下雨,被子里都是湿的,根本没有办法睡觉!!”
“而且,你还一直在念经,很吵!!”
松昭昭一连说了好几遍,一张小脸上满满的全是不忿。肆无忌惮地发着脾气,在这半个月她早都摸透了,这个行痴虽然辈分法号听着不怎么样,可这寺里的人都格外敬重他。
一般情况来说,她闹完东西该换也就换了。
“…”
这次,行痴并未回答。
视线驻足在她打断了自己打坐的白嫩小脚上,眉心微皱,那精致的美足,每一颗脚趾都粉嫩圆润的像颗珍珠,纤细的脚踝细腻柔软,沁入鼻尖一抹清甜的馨香…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行痴愠怒,径直站了起来,消散到脑海中荒唐的想法,怒目而视:“回去把鞋子穿上!”
“你凶什么…”
松昭昭被吓了一跳,皱了皱眉,重新回到自己那个小木床上。
清贫的禅室,窄小的床,她一点也住不惯!!更重要的是,每天晨起都要被别人叫醒,要不然就没有饭吃!!
床边还有根本看不懂的佛经,也不知道到底让她学什么,反思什么,有什么好反思的!!
再看行痴,站在原地许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底还隐匿着一层不明显的红。
“你来这是抄写佛书,诵读佛经反思的 ,不是让你换个地方来玩的。”行痴留下这一句,径直出了门。
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方才被引起的热气才消散了些,这是自他重生回到这里以来遇到的第二件不受控制的事,第一件是跟方丈请缨自己会教好她,
第二件则是刚刚…
关于她,他只知道是真佛降世带她过来,说是让她在这积德行善,反思自己的罪过。反思明白了才能往生。
“松昭昭,你之前都做了什么?”
隔着门,行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被天上的雨水打中泛起点点雾气,遮住了原本的情绪。
指尖触及着雨点,神色不明。
门内回应:“什么也没做。”
行痴:“可你十恶不赦。”
松昭昭听到这句话就打开了门,看清被雨水淋透的行痴有一瞬间的愣神,视线扫过他被僧衣映出来的一块块胸肌,再看他清瘦厌世的脸庞上滑落的雨滴,一滴一滴仿佛出水芙蓉一般,高雅而又神圣。
她很快回神,反驳道:“我就是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就十恶不赦了!!你不要瞎说!!”
行痴看着她身上的业障摇摇头,抬步上前抵住那道木门,低声叹息:“认错是悔过的第一步。”
无论心里是不是这样想,至少嘴上要先认,这样才能有出去的机会。
可行痴还没说完,松昭昭已经哼地一声关上了那扇门,破旧的木门碰撞声在黑暗中格外响,被风再度撞开,行痴看到了已经坐回到床上的松昭昭。
双腿屈膝抱着自己,眼睛里还是浓浓的不服气,咬着下唇:“我说了!我没错!我没做错任何事情!!”
“为什么要罚我,凭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说着说着,松昭昭就要开始哭,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娇糯的小脸上全是委屈:“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想做每一件事情之前我都问了的!我问了的!!”
行痴无奈上前,拉过之前被她踢到地上的被子给她裹上,垂下眼眸,情绪不显:“盖上,夜里凉。”
可松昭昭完全没听见,反而自顾自地握住了行痴的手腕,想要寻找认同,偏生那双眼睛无辜又迷茫:“我真的错了吗?”
行痴摇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原本的生活全被她打乱了,从她来了以后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时不时就要找点事来吵。
佛经是不看的,教她是不听的。
“我没错!!”
片刻后,原本迷茫了几个瞬息的小姑娘再度理直气壮,看着眼前的人,傲娇地把脸转向了一边,昂起小脑袋一字一字道:“我,就!是!没!错!!”
“…”行痴沉默许久,
看着外面还在下的雨,有些已经顺着他湿透的僧衣滴落到了被子上,他凝眸看向被子里那小巧一只的她,起身想要离她远一些,可松昭昭却抓他抓得更紧。
“你说,我错没错。”
“没错,”因为但凡说一句她错,今晚他又别睡了。
她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一天蹦蹦哒哒,除了闹还是闹。
就比如说现在,听到自己没错,那张娇糯的小脸又一次扬起了肆意的笑容,往被子里缩了缩,心满意足地准备睡觉,可刚躺下又发现自己没有枕头。
“你!去给我拿枕头。”
“…”行痴抬眸看她,叹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手,上前将充斥着决明子的素布枕头捡回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