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捂脸做忧伤状,实则心里笑得都快打结了。
半晌,收拾了心情,重新正经起来的少爷,接着问解连环道:“嗯,然后呢?三叔和我朋友起争执了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
“这倒没有。”解连环说:“你三叔老江湖了,看你朋友那样儿,就知道你朋友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哪个大佬、富商家的公子。他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当时什么都没做,就让你朋友出高价把东西买走了。”
“但你三叔也留了个心眼,装作不经意,在旁边一直听你朋友和老板说话。”
“你三叔知道这东西,是你朋友买来送人的。但这荒郊野外、大西北带着个瓷盘子肯定不方便。所以你三叔就猜测,你朋友肯定会找最近的邮寄点,或托人帮他把东西包好邮寄出去。”
“那就是说……我三叔看到我朋友填写的邮寄信息,或听到我朋友告诉帮他邮寄东西的人,收件地址了?”吴歧说。
“是啊,侄子。”解连环说。“你三叔见那收件地址,是你在余杭的住址,才会知道那小伙子其实是你朋友;而那个瓷盘子,是你朋友买来送给你的。”
“那这样,你三叔也不必再费心琢磨,怎么把东西截下来;或和你朋友起冲突;又或者再想其他办法,引你哥去那个地方了。直接让你哥找你借就得了。”
“所以等你朋友走后,你三叔又找那个藏民老板,让老板在遇到你哥一行人的时候,把那个盘子已经被人买走的事告诉你哥;同时又让老板装成自己无意中听到,买盘子的人和自己的同伴说,要把这个盘子邮寄到余杭,送朋友。所以你哥才会给你打电话。”
听连环叔叔原原本本,把事情讲到这儿,吴歧就明白,为什么他哥一给他打电话,就直接开口问他,他这儿是不是有个青花瓷盘子了。
至于为什么他哥只凭老板说,买东西的人要把盘子邮寄到余杭,他哥就知道东西是寄给他,而不是寄给余杭其他6、700万人(取2003年底户籍人口),那还用说吗?
肯定是三叔把他的住址,稍微改两个字,告诉那藏民老板——这种做法既能保护他的住址信息;又能保证整件事的可信度。
既然三叔只想在背后推波助澜,那很多事就要做得巧妙一点。
就说那铺子老板,一个远在青海的藏民,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几百、上千里外的余杭市的地址,说得那么清楚?何况那老板要装成听客人“闲聊”的样子,假装自己不经意听了那么一耳朵。既如此,会“记错”、说得不准确,才正常吧?
三叔这老狐狸,真是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难怪他蠢哥玩不过三叔,还总被三叔耍得团团转,像前面被吊了根胡萝卜的驴似的,追着三叔到处跑。
吴歧想。
但话又说回来,刚才连环叔叔说,他哥要去的地方,他也要跟连环叔叔一起去,以及,连环叔叔还没告诉他,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去。
不过……少爷盲猜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又要跋山涉水、以“天”为单位进行徒步。况且少爷现在在外面出差,才没时间和叔叔玩什么“野外生存”游戏,少爷也不感兴趣。
所以少爷就装作没有发现任何“华点”的样子,“嗯嗯”两声准备挂电话。
“那既然是这样,盘子就给我哥吧。反正我和他说“盘在人在,人不在盘也得在”,叔叔有机会也再提醒提醒我哥,别让他把我盘子搞坏了。”
“行了叔,我这儿还有事,有空再聊,爱你~~”
话音没落,少爷就想挂电话。
“欸,侄子,我还没说完呢!”解连环一看情况不对,忙对吴歧说:“盘子的事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得和我一起去找你哥啊~~”
“嗯?我找他干嘛?我已经过了想和哥哥手拉手,一起走的年纪咯~~”吴歧说。
再说,他小时候也没怎么和吴斜拉过手,因为俩人见得少。有那功夫,还不如窝二叔怀里睡会儿觉,或缠二叔给他讲故事呢。
“哎呀,不开玩笑,叔。我这儿还忙着呢,你难道没听我二叔说,我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吗?我没时间陪你“度假”。”
“你要想我哥了,你就自己找他玩儿去。这次我就不吃我哥的醋了,昂~~”少爷着急忙慌,想把叔叔赶紧打发了。
想骗少爷出门?不可能!
吴歧在出差,这事儿解连环当然知道。但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有特殊的时间要求。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好几年。所以三爷没办法,只好在孩子正忙的时候,前来打扰。
“乖乖,我知道你在忙,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时候打扰你,只是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再不走就赶不上了……”解连环说。
“叔叔说的这是什么话?”吴歧声音清冷,语气中透着一股“雨我无瓜”的意味:“我原本也没答应要和叔叔一起去吧?所以错过不错过时间,和我有什么关系?”
“孩子,可不能这么说。”电话对面的解连环咬了咬腮帮子。
“如果事情和你无关,我绝不会专门打这个电话打扰你,只是……你老实说,上次从秦岭搬回来那棵青铜树,对你的病症到底有没有用?”
“改善也好,维持之前状况也好,你通夕不寐的毛病,有没有好一点?”
果然是因为这事儿。少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二叔大嘴巴。
要不是二叔把他前几天失眠,还请了半天假的事告诉连环叔叔,叔叔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狗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尽管少爷知道二叔担心他、关爱他,也不妨碍少爷给二叔打这样的标签。少爷有理(蛮不讲理)o(′^`)o。
但年轻人面上却不动如山,好像叔叔的问题和他漠不相干似的,道:“哦,好一点是怎样?不好又是怎样?叔叔不会想告诉我,你和三叔又找到什么“疑似”有用的法子,让我过去看看吧?”
“叔,你这可就不讲理了哈。”
“虽然我知道你们是爱我、关心我,才不停满世界找法子想治好我。可前两次我不是没跟着去。”
“你看,你们一和我说去哪儿去哪儿,我二话不说就去请假了。可结果呢?有什么用?”
“你们老这样儿,我工作还要不要干了?”
“或许对你们来说,工作不重要,我的身体才最重要。可对我来说,如果我现在的工作黄了,那我还能做什么?”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闲着,成天像个老佛爷似的在家养着,那我还不如去死呢。”吴歧说。
“抱歉叔,我说这话,也不是想让你担心,或招你不高兴。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或许对有的人来说,活着最要紧;但对有的人来说,不是。”
“你看那些乌龟王八,往水里一窝,千八百年都不会死,但那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我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有意义,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做自己喜欢,或对国家人民有益的事——而不是仅仅——活着。”
说到这,吴歧深吸口气,对解连环下了结语:“我希望你和二叔、三叔能支持我、理解我。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