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在张麒麟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吴斜就把话头对准了弟弟吴歧:“小歧,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三叔、小哥一起出现在这里?”
“嗯?”小口小口吃罐头的人,闻言递给他哥一个狐疑,写着“哥你好奇怪”的眼神:“我为什么不能和三叔、小哥出现在这里?”
“而且在你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之前,我是不是也应该问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之前在电话里,不是和你说了吗?”吴斜说,“你还要问什么?”
“那能问得可多了。”吴歧用自己的猫舌舔舔自己的嘴,一边扯扯身边小哥的袖子,想让小哥再帮自己开个金枪鱼罐头,一边也没耽误自己继续接吴斜的话。
他看都没看吴斜,就对蠢哥提出一溜烟儿问题:
“比如,你说你要去一个地方,要去什么地方?去那儿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要去那个地方的地图,被人刻画在我手里那个盘子上?你怎么知道那个盘子在我手上?”
“而且,你好像并不奇怪“三叔”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惊讶看到“三叔”的同时,会看到我和小哥。”
“你是不是特意在这里等“三叔”?你为什么要等他?是不是一早就和“三叔”商量好,要一起进入你说的那个地方?”
“你和胖哥,还有那个戴墨镜的黑眼镜,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来,你回答我。”
吴歧似笑非笑看着吴斜,“期待”自家大哥给他解惑。
但这些问题,吴斜一个也答不上来,亦或者说,他不敢答——他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吴歧。
所以只能被吴歧堵得哑口无言。
吴歧也没难为什么话都说不出的大哥,只悠然道:“你看,你自己没和我说清的问题明明也很多,却还要问我为什么会和三叔、小哥一起出现在这里,这对吗?”
“再者说,哥你以为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和我说明了。”
“可事实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哥你的说辞在我听来漏洞百出,我只是没兴趣多问你到底想干嘛而已。”
“毕竟哥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又是我哥。你要做什么,想怎么做,是你自己应该深思熟虑的问题,而不是我应该替你考虑的问题。”
“如果你明知事不可为,还非要去做,那我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莽撞。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没必要劝,也劝不了;反之,如果你认为事情可为,自己能驾驭得住,不需要旁人,尤其是家里人给你兜底,那我更没必要劝。你觉得呢?”
尽管少爷觉得,他哥想探寻的事,和一系列所作所为,实在超出他哥本身能力范围,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儿,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一点儿AcdE数。但他哥好像意识不到这点,或者说,不懂什么叫“明哲保身”。
纵然其中有两位三叔刻意引导的责任,但吴斜是有机会拒绝的。
他可以拒绝。
“小歧,先不提劝不劝的问题。我有很多事没和你说,是因为家里一直都不让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尤其是有关三叔的事和你说。”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因为我自己,都有很多千头万绪的问题没搞明白。”吴斜说。
“我知道你嘴上说我想干什么,你不劝我,但我知道你其实和爹妈奶奶一样,不希望我一个劲儿追三叔乱跑。你不需要我给家里争光,只想让我安稳度日。”
“可是……你就当我这种人实在命犯太岁吧。我对什么事,一旦产生疑问,不把事情搞清楚,就总也不甘心。”
“就像你说的,一件事应不应该做,应该怎么做,应该由我自己判断,而不是别人替我判断。”
“可三叔总有一堆事瞒着我,还一次又一次骗我。”
“他总说自己有苦衷,是为我好。那么好,我现在不叫他为难,我自己把事情搞清楚总可以吧?”
“你没我这种好奇心,所以你根本不明白,那种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感觉自己生命总有一团迷雾在笼罩,浑浊没有头绪,还可能越理越乱、越理问题越多的感觉,小歧。”
吴歧静静听他哥把自己的想法讲完,手里的半个罐头,也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他瞧了眼坐在他对面,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的小郎君,神情淡漠无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不知道,别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过什么。”吴歧说。
少爷的声音,也和少爷的面容一样沉静,没有起伏。
“每个人在遇到问题,尤其是那些令人不愉快的问题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其实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别人的苦难,根本一无所知,也无法想象。”
“就像于你而言,眼睛一闭一睁,新一天开始了。每天对你来说,都是新的希望;而对有些人来说,眼睛一闭,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或醒来之后,就再也不是“自己”。每天对他来说,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是一种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的感觉——这种绝望,你体会过吗?”
“那你就告诉我啊,小歧。如果有些事是我误会,或行为想法失之偏颇,你告诉我,我不就明白了?”吴斜说。
他感觉弟弟最后这段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又抓不到什么实证。并且,这种突如其来,抓不到痕迹的感觉,很快被弟弟后面的话“掩埋”了。
只听吴歧又说:“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教育你,是父母长辈的职责,不是我的职责。哪有弟弟教育哥哥的?”
年轻人对他哥挑挑眉,似乎觉得他哥的话有点可笑。
“而且就算你是我哥,我是你弟弟,但有很多事,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没必要向你汇报吧?”吴歧说。
“还有小哥的事也是。我认为小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你既不是他相公,也不是他娘子。上次我问你,你对小哥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你也不承认。”
“既然你和小哥没有任何“特殊”关系,那小哥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和你有关系吗?哥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
吴歧说着,又转头从张麒麟罐头里切了块肉,毫不客气塞进自己嘴里:别人罐头里的肉,就是好吃!
“何况,我觉得我和小哥,在某些地方挺像的。我很欣赏他,而且我们都没有把自己的遭遇到处宣扬,和别人卖惨的习惯。”
少爷咀嚼食物的动作很斯文,他嚼嚼嘴里的肉,咽下去之后才接着道:“所以,我觉得小哥说得挺对的。你只要不探寻那些和你不相干的事,老老实实做你铺子的小老板,你现在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
“你之所以会产生一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痛苦”的想法,就是因为你总试图探寻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可有些事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以你的能力,你能解决什么问题?到时,你是不是又要因为,自己对现实无能为力而痛苦?”
说这句话时,吴歧的神情不由变得冷肃。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那我呢?作为弟弟,我要不要安慰你?如果不安慰,难免显得不近人情,没有兄弟爱;如果安慰……我安慰你,你就能卸下那些心事,不再纠结emo了吗?以我对你的了解,未必哦~~”
少爷接过张麒麟默默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对自己的话做了总结:
“不过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劝你放弃探寻,你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要不要放弃,是你自己的考量,我无权干涉,并且应该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也希望,你能为你自己的选择兜底。”
“而且,退一步说,如果你觉得我说这些话,好像没和你换位思考,没和你感同身受,那真是抱歉。我想你该知道,虽然咱们俩是从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但我们的人生经历、所受教育、脾气秉性,包括思维模式都是截然不同的。”
“我只会站在客观理性、对自己有利的角度思考问题——趋利避害,是我的本能。”
“君子不立于危墙,任何情况下,我都会先考虑保全我自己,也必须保全我自己。毕竟,我身边还有一大帮人靠我吃饭、要我养活呢,可不能像你这么横冲直撞,一天到晚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也不知道图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吴歧就摇摇头,悻悻然表示自己对吴斜的行为,确实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