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舟转头便见到轻寒眼中深深的疏离和落寞。
她好像很，难过？
鬼使神差般，司行舟居然将心头的话问出了口：“你似乎很难过？”
崔轻寒愣了愣，只一瞬间便将心底情绪掩饰下去。
她鼓起腮帮子，夸张地说：“天又黑，肚子又饿，换谁不难过？”
司行舟眼神一闪，没戳穿她的谎言。
刚才轻寒眸子里的刻骨孤寂，如此熟悉。
崔轻寒干脆岔开话题，指着不远处支起的馄饨摊子：“督主管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顾寒塘看向司行舟，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连忙快步跑到前面，要了三碗馄饨，再从怀里摸出丝帕。
司行舟按住他。
主子一向爱干净，来吃这路边摊子已经够让人意外了，居然还不用擦桌椅？
中了邪了。
三人坐定，热腾腾的馄饨不一会儿上了桌。
崔轻寒着实饿了。
昨夜只服了毒，中午照顾染柳没上饭，崔府的晚膳又闹这么一出，之后到了诏狱，出来就已是深夜。
她捧起碗，雪白的汤底飘着翠绿色葱花，小巧的馄饨在碗中浮沉，崔轻寒深吸口气，香。
拿起勺子，吃相优雅，速度却不慢地吃了起来。
司行舟也送了一个馄饨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目光透过蒸腾的热气，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小脸，脸颊一鼓一鼓的，总觉得她像个什么小动物。
顾寒塘自然也端起碗，狼吞虎咽，已过子时三刻，谁不饿呀！
等轻寒放下勺子，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司行舟才将碗轻轻放在桌上。
轻寒往他碗里一瞅，还剩大半，小声嘟囔：“督主食量太小。”
“我许你在崔府借我名义行事。”
什么？啊！
饶是崔轻寒脸皮厚，也不由得面上一热。
想到白天在崔府吹嘘自己如何得督主偏爱，狐假虎威的做派都传到了司行舟耳朵里。
不知道她揉着腰感叹累了一夜的话有没有传出去。
脸一红，眼睛瞥向对面又赶紧转开，低头看着眼前的空碗。
在正主面前尴尬得脚趾抠地，快抠出一座镇抚司。
看她目光闪躲，不自在的样子，司行舟想到崔轻寒像什么动物了。
像吃胡萝卜被抓住，恨不得将长耳朵藏起来的兔子。
想到此处，司行舟哑然失笑。
崔轻寒目光闪烁，“嗯。”地模糊应了一声。
司行舟是把双刃剑，目前以他之名的确可以在崔府，甚至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他在书中下场惨烈，与他走得太近，日后怕是会被连累。
哎！
且走着看呗，还能怎样？
走时，顾寒塘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三碗馄饨不过十文，贵人出手大方，这锭银子大约有十两，够他全家几个月的的开销了。
崔轻寒的目光从银锭落到桌上的那一刻，便粘在上面。
摊主生怕这小姐反悔，迅速抓好银锭，揣进怀里，一个劲儿的打躬作揖：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贵人慢走！”
轻寒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
心里默默盘算起来，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一百文，一两就是一千文，十两就是一万文，可以买一千多碗馄饨。
这做派，和现代古早小说中在街边吃碗小面，潇洒扔下一万块钱的霸总有什么区别？
大概区别在于，通常霸总身旁有个医生，还有个胖子，以及会说“少爷好久没笑过了。”的管家。
而司行舟身边就这么个不讨喜的顾寒塘。
桥段土是土了些，但对目前身无分文的崔轻寒来说，这挥金如土的派头，他妈有致命吸引力啊！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目前缺钱，还是先抱紧大腿的好。
不然，大仇未报，自己和染柳就饿死了。
顾寒塘手一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驾着马车的两个锦衣卫。
“送崔小姐回府。”顾寒塘吩咐。
锦衣卫跳下马车，放好马凳，躬身打起舆帘，崔轻寒微微福了福身，抬脚轻巧地跳了上去。
忙活了一天，也够累的。
刚靠坐在宽敞的软座之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却见车旁的帷帘被掀开道缝隙。
轻寒不满地嘟起嘴，丑时了，只想早点睡觉，又搞什么幺蛾子。
一张银票从缝隙中递了进来。
呃！这样的话，可就不困了。
轻寒扑到窗边，左手快如闪电抓住银票，右手将帷帘高高揭起。
司行舟那张棱角分明的冷脸出现在她眼前，银票那头正拈在他指尖。
“锦衣卫办事从不议价。”
崔轻寒从心底升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她抽过银票，低头仔细，一百两。
笑容漾得更大了，她抬头看向司行舟，眼里燃烧着殷切、讨好的熊熊火焰。
“督主大方，谢谢督主，我崔轻寒对督主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一连串彩虹屁从轻寒嘴里脱口而出。
月光下，司行舟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
终于，在崔轻寒换气时，他抬手放下了帘子。
“主子，锦衣卫不议价？我怎么不知道。”
崔轻寒的马车远去后，顾寒塘摸了摸头，不解地问。
司行舟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开口：“会读心的就不议价，你会吗？”
“啊？什么时候兴的规矩？”顾寒塘一脸懵逼。
“刚刚。”司行舟说完不再理睬这傻子。
画桥驾着马车已停在面前，他径直上车回都督府。
留下顾寒塘一人在原地抠头，风中凌乱。
刚到崔府门前，麻六三两步小跑着迎了上来，殷勤地将崔轻寒请进门内。
“小姐辛苦，老夫人和夫人都等着小姐的消息呢？”管家一路陪着笑，一路将轻寒引到前院大厅。
崔老夫人已醒转过来，青着一张脸靠坐在正中的椅背上，手里端着滋补的燕窝。秦晚烟双目红肿，坐在下方右首。
崔长安、崔玉婉和何筱筱都陪在一旁。
见崔轻寒进了门，秦晚烟一下站了起来，期待地看着轻寒。
“轻寒，老爷和玉川......”
轻寒瞥了秦晚烟一眼：“当然回不来。”
秦晚烟眼睛一红，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回圈椅之中。
老夫人立起身子朝轻寒后头望了望，果然没看见她儿子的身影，脸色越发黑沉。
手中的燕窝啪扔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满地。
下垂的三角眼泛着凶光，指着崔轻寒对秦晚烟说道：“我就说指望不上这个只会陪睡的贱蹄子，你偏生不信。她要能在镇抚司说上话，老婆子我都能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