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泄洪,大水浮世。
因大地板块断裂,海底支架倒塌,二百六十里战场、加之漠城和渡阎山遗址都变成了陆地大泽;又因为大战的缘故,大泽呈血色,无数残肢碎骨于孽海沉浮。
群山万壑化泽国,水面辽阔无尽,暗流冲带尸体不知去何处,或许在某一天,在某处开满芳草野花的山头,于某片草木扎根处,有腐烂遗骸成堆。
腐烂尸体,时日一久蝇虫遍布,臭气挥之不去;青山忠骨,地底暗处花卉生根,香风沁人心脾。
何种景象都有可能。
这些或许会让人听闻孰知,但注定不会被人看见。根系蔓延地底越深,越是阴暗湿沉,树木枝叶则更为粗壮茂盛,愈发地离天近。
剩余陈国将士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脱离那种狂战杀戮氛围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此刻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家阵营竟是这惨淡模样,若无主将舍命厮杀,再打下去不过早死晚死而已。
其中也不乏有人心存侥幸,若非有此喘息之机,恐怕自己也要成大泽中的残肢碎骨。
“哗——”
远处大潮忽地翻涌,连带后浪推进前潮,因大道气机肆虐横行,大潮渐近渐远;从面上看洪波滚动,不过是海岸偶遇大风,至于海面多有起伏;须知世间水域多暗流,绝非表面寻常大潮。
“轰——”
的是如此,暗流喷涌而出,洪波大潮化千丈细沙白浪,依山卷起海啸,声似雷神击鼓,西晋大军在此自然之威下,罕见漏出惊慌神色,因着遮蔽天日的千丈骇浪是朝他们扑来的。
稽风神色不惊,连施搬山神通,将数座横矗大岳叠加,硬抗滔天大水,声势霎时惊天动地。
“今日宜水葬。”程勤不知跃往高空,散去一身修为化悬天之瀑,接引浪潮于两军流淌条肃杀河流来,所有人后知后觉,始知这神通是他以性命施展。
大军尚未回过神,又听他说道:“天下西北旱漠,大多是萎草萧瑟,唯本朝风景秀色不同;是塞外江南,是通天河下的鱼米水乡,不该受你们这群蛮子劫掠玷污。”
程勤,表字季风,他最后回望漠城,回望东南,再看向西晋大军,知今日对方绝无寸进可能,心中无甚遗憾,大道性命彻底融入肃杀河流。
“大威!”
袁野悍然出拳击水,金身劈开浪潮杀出,杀宫煞虎出世,刹那凿阵百里,冲入西晋大军内厮杀,天罡武气凝为实质,东打西突;西晋十大统领将首收段齐处,奈之袁野有攻无守,似癫狮狂虎样抓锤打砸,使得大戟武夫、剑刀兵甲概莫能近,虽一身灵气道力耗尽,但凭借武夫体魄,硬生生拳杀万人。
……
漠城将领要舍命稳住战场,那便真能稳住,陈国大修士战场可难了,围杀之人要的就是众人性命,巴不得你求死。
一片炽焰火流席卷的战场,祝照正以百端之火焚化虚无,让大巫祭景和两个熔墟生灵苦不堪言,上场大战,就属身怀极火的祝照受伤最轻,当下御敌最轻松的也属他。
所以战后柳疾安排的首要围杀目标,就是他。
剑光撕开火海,剑影直直地穿透祝照身躯,被偷袭的祝照双手拍碎枪影,南明离火化作极火大柱,把祭景和暗杀者横贯其中。
可没想到来人根本不硬接,更不顾祭景死活,身形如游龙,当头一剑将祝照打入大泽。
接着就是故技重施,不断突袭陈国大修士,好似下饺子,一个接一个被打落高空。
剑光闪烁之地,鹿鸣虽灵气所剩无几,翠绿法袍也被血液染尽,可那股所向无前的气势不减分毫;鹿鸣伸出右手,以清水冰寒道化下方大泽,取百里坚冰作剑,要彻底镇杀那神出鬼没的周先。
四时被这剑意影响,周围如小寒时节,而就在这充满刺骨杀意之地,一点寒芒穿透而过,直指鹿鸣本人。
来人不是周先,也非王岩等人,而是持剑突袭者。
西晋大军主将,一明一暗这事少有人知,敌手知西晋喜好暗杀、围杀,又不知是怎样个杀法,细想也明白,真正杀手,怎可能留下丝毫痕迹呢?
鹿鸣御剑抵挡瞬间,身形暴退不止,坚冰长剑隐隐之间有崩碎开来的迹象。
霜雪散如飞屑,鹿鸣也已至穷途末路,然而远处的天明一直都盯着这边,怎可能让他得逞,六臂头陀疯狂砸下,将两人隔开的同时送鹿鸣远离这边。
“大师!”
鹿鸣满脸震惊,根本不愿天明来救自己,天明虽修为高于她,可当下状态比她还差,此刻冲上去就是心甘情愿去做那替死鬼。
那人神情不屑,似在说“死秃驴怕自己死太晚,那老子就让你早点死。”
不过只一瞬,那人神情如常,相貌普通,无喜无悲,就是个城郭小民,唯一惹眼的,是他手中剑极细极长。他只有个代称:绝嗣
长剑打碎头陀,直直穿天明躯体,天明为保性命,只能潜入大泽。绝嗣见此场景一手负后,目光桀骜地看着下方说道:“战场上不如人者不如去死,尸骨不存改为水葬,确实便宜你们了。”
至此,大慈航寺的师兄弟二人一死,一人不知生死。看见这一幕后,几乎咬碎银牙的鹿鸣将本命飞剑融入体内,就要炸碎剑道,弃毁修为送绝嗣去死。
刹那间,大泽起火,身化火相的祝照似焚海,蒸干四周大水,而远处水流不及涌入,又遭极火蒸发殆尽。
“大师经脉让我护住了。”祝照火相伸手,把昏死天明送至鹿鸣身侧,说道:“这时间豪杰甚少,女子豪杰更少,加之你日后必定是个剑仙,怎能轻易就要换命?”
鹿鸣神色不改,任死死盯着绝嗣,辛听得劝告,收了自毁手段。
剑开一线,似蝉翼透着光亮,直斩鹿鸣头颅,这一下要斩实了,怕她脑袋要自那双好看的眼眸一分两半。
离火长索缚去,火弧缠绕笔直剑光,祝照百端之火随心合意,在缠绕剑光后同化直线撞去,二者怦然炸碎。
“这等燃尽修为的手段就为一女子?”绝嗣戏谑道:“强行拔高至入玄,不过于我同境,能做甚么事?还是你苦求她不得,故要我砍死你二人,如此与她做对亡命鸳鸯,也好遂你心意?”
祝照扯了扯嘴角,庞然火相竟刹那消失原地,极火中剑光闪过,刻画出无数艳丽花卉……
“该死的妇人!”
贺俶真和人谈条件,不想对方无赖至此,气得破口大骂,没得办法,骂完该谈也是要谈的。
那人意态闲散,抱头悬浮识海中,游曳赤金瀚海中,青葱玉指不断抚过那些大如星辰的金色经文,笑道:“不许诺也罢,骂也罢,本尊条件不过两条,都是极简单的,怕后宫起火就去商量,那两位女子依本尊来看,还是满怜爱你的,肯定会答应。”
“……”
“你真不举?”
“去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