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更宗深处的湖畔,湖水翻腾,无尽的水浪滔天,那只在天空里的怪鸟只是振动了一下自己的巨大双翅,便让那些湖水再也无法平静。
年轻的修士们被那怪鸟卷起的大风吹拂,四处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到各处。
孟寅躲在一块大石头之后,原本想着能够躲过一劫,结果那块大石头在狂风里直接被卷碎,碎石四溅的同时,不断地落到孟寅的身上,砸得砰砰作响,孟寅因此也吐出无数口鲜血。
等到这位重云山的少年天才从废墟里爬起来的时候,只看到钟寒江朝着他飞过来,在他身前远处,他的那枚鱼铃化作的大鱼,此时此刻落入那无尽的水浪之中,消失无影踪。
只是之后水浪里,很快便探出一个巨大鸟爪,击破水浪,看着就像是一条大鱼在这里破开水浪,转而化作一只大鸟那般。
白溪和周迟两人都被狂风卷着倒飞出去,不过周迟在倒飞出去的同时,悬草掠了回来,在周迟身后,接住这位重云山的少年剑修。
而白溪那边,这位黄花观的女子武夫伤势极重,但已经倒握直刀,深深插入地面,在地面拖拽出深深的两条痕迹之后,这才在那座已经成为废墟的阴楼面前堪堪停下。
脸色苍白的孟寅看了一眼白溪和周迟,嘀咕了一句。
钟寒江此刻也从废墟里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之后,接住了那枚落回手中的鱼铃,眼里有些心疼。
眼前这鱼铃,跟他心意相通,如今遭受重创,想要修复,只怕还要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钟寒江看了一眼周迟,这么耽误之下,只怕距离周迟就会更远了,不过看着周迟那柄飞剑,好像没有出什么大事,难道是玄意峰某位前代剑仙的遗物?
这些想法不过也是还一闪而逝,很快钟寒江便将目光投到了眼前的景象里。
那个男人的确强大,在那如同一条巨船的怪鸟手下,竟然都没有立即被打杀,反倒是还在挣扎。
他祭出一面大旗,在水浪上空猎猎作响,有强大的气息不断浮现,但在那怪鸟的几爪之下,还是直接了当的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气势在这瞬间,一泻千里。
看着这一幕,白溪以心声开口,“旧识?”
她能感觉到一些熟悉的气息,但却不能确认到底是谁,总觉得十分熟悉,所以才开口询问周迟。
周迟没有半点犹豫,便说道:“伏声。”
听到这两个字,白溪这才挑起眉头,想起了那壁画上曾经有过修士围剿伏声的景象,不过在那壁画上,伏声的真身大概还是被夸大了,看着极为狰狞,至于如今,说是怪鸟,但实际上伏声的真身极为威武,只是太过巨大,让人看一眼,就很容易生出一股从内往外的恐惧之感。
“他原来还没走啊。”
白溪眼眸里有一抹感激之色,若是没有伏声在,此时此刻,他们这些人,都会死在那个男人手下,没有半点办法。
“是的。”
周迟简短的回复了两个字,然后精神都放到了伏声的那鸟爪上,它挥动之时,不知道怎么的,周迟总觉得像是有些剑修的影子在里面。
不知道北方的妖洲会不会有妖修同样研习剑道,但看起来伏声并不是其中一个,他这些剑修的影子,大概还是和他那位剑修朋友有关。
不过伏声是耳濡目染之下便学到了些东西,还是说刻意将剑修之法融入了自己的修行之中,这个不好说。
不过周迟在那鸟爪挥动的动静之中,倒是能有些感悟。
在所有的年轻人只是紧张地看着那大鸟和男人的厮杀当口,周迟却沉浸了进去,他似乎看到了一位曾经的大剑仙,在自己眼前出剑。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也是一种罕见的事情,除去是周迟的天赋足够出彩之外,要想要如此,还得一种巧合。
一种冥冥之中的恰好。
其实更像是一种所谓的机缘。
伏声虽说在和那个男人大战,但实际上他的双眸一直在注视着周迟,等到他看到周迟已经陷入一种感知状态之后,伏声也有些错愕,他错愕的原因并不是不敢相信为何周迟能有这样的悟性,因为他很快便想明白为何周迟能这样,毕竟自己自身的确受过解时指点,在自己的修行之法里,的确是有不少剑修的影子。
但凭着这些影子,便让另外一位剑修生出顿悟之感,这还是太让人觉得意外了。
最重要的,大概还是伏声一直觉得这个不到及冠之年的少年剑修,其实和他的朋友,真有些像。
虽说两人差了很多年。
就在伏声有些失神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在那面大旗破碎之后,便一直在找寻离开的机会,此刻终于察觉到了伏声的失神,他立马便想要就此离去。
他积蓄一击,一片血雾朝着伏声而去,而他在此刻,更是直接转身,一瞬间便到了数十丈之外。
之前的大战,其实不过是外行看热闹,他这个当事人,有苦自知,眼前的怪鸟从始至终都尚未有和他拼命的想法,每次出手都留力几分,这才能让他苦苦相扛,若是这头传说中的妖魔真的失去了耐心,那顷刻之间,自己就会死在这妖魔的手上。
他没有兴趣也没有胆量去赌一头传说中的妖魔不是他的敌手,这样的事情太没有道理。
更何况,对方已经展现出来了如此恐怖的实力。
只是就在男人认为自己已经一举逃出生天的时候,伏声的巨爪已经从血雾里伸了出来,直接一把抓向他。
噗呲一声,鲜血洒落长空。
男人的一条手臂就这么断了,鲜血在这里四溅而开,那些滚烫的鲜血落到水浪之间,发出嗤嗤的响声。
阵阵白烟就这么浮现而起。
男人忍着剧痛,仍旧不敢在这原地逗留,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但没想到很快那只巨爪落下,拍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伏声尽可能地将自己学到的那些故人手段施展出来,以至于这里虽然没有剑气,却实实在在有着剑修的其他一切。
这是伏声故意为之,他本来已经帮过周迟的够多了,但看着这个少年剑修,便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故友,总想着再给他看一些东西。
而伏声做的这一切,在周迟眼前,便是在出剑,他从那鸟爪里看到了那位不曾谋面的剑修手段。
虽说只有一鳞半爪,但也足以值得知晓那位剑修的强大和剑道上的精妙。
数息之后,伏声迸发出一阵鸟鸣,似乎是在提醒周迟,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展示出来了,已经没有别的了。
周迟在这声鸟鸣里惊醒,他的眼眸里剑气萦绕,很显然刚才让他受益匪浅,不过之后,还是需要靠他自己慢慢去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随着这声鸟鸣,伏声直接一爪拍下,将眼前的那男人头颅拍落,滚落到远处的湖畔。
在他体内,有一道气息浮现,幻化成一只异兽,正要向远处逃去。
这是男人的心头物,到底还是不想就这么死去,想要远遁而去,留下自己一条性命,只是伏声只是漠然看了一眼,他虽说被困多年,境界也掉落到了归真境,但毕竟曾经有登天境的底子,哪里会容许他就此逃去,直接便一爪将其撕碎,彻底将男人打杀在天地间。
就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伏声振动了一番自己的双翅,这种好久没有感受到的自由气息,实在是让他欢喜。
只是很快,他便听到一道让他都觉得无奈的声音,“完了完了,它接下来就要吃我们了。”
孟寅在废墟里看着伏声,脸色无比难看。
钟寒江有些好奇地低声询问,“孟师弟,何以见得?这妖魔好像并不吃人,之前那位他都不曾下口。”
孟寅脸色苍白,“钟师兄你这就不懂了,刚刚那家伙年纪颇大,口感哪里有咱们这些正年少的少年好?这妖魔为何现在还不动手,这不就是想要吃活的吗?”
钟寒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孟师弟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灰袍道人终于赶到了湖畔,只是刚看了一眼湖畔那颗人头,尚未说话,便被伏声振翅逼退。
那场大风一起,灰袍道人根本站不住,直接朝着远处飞去,依着他的境界,面对伏声,实在是太过勉强。
就在灰袍道人倒飞出去的同时,白池也从远处赶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算是帮他止住了倒飞出去的颓势,后者感激地看了一眼白池,之前他的仗义执言,便已经让灰袍道人很有好感。
只是当两人在远处站定之后,看向天幕里的那只巨大的怪鸟,都有些震撼。
在东洲修行,他们偶尔也会下山,那些妖魔,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说实在话,最大的妖魔真身,能有个十数丈也就十分了不起了,但眼前的这只大鸟,别说百丈,数百丈能打住吗?
只怕会有千丈之大!
虽说体型不见得能说明一切,但此刻伏声浑身的磅礴妖气,还是让人很难能平静。
“传说中长更宗曾围杀过一头妖洲而来的妖魔,过去我一直认为是传说而已,如今来看,才知道此事不假。”
灰袍道人看到湖畔那边黄花观弟子们还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那只悬停尚且不曾离去的怪鸟,“如此一来,这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只怕并非我等能敌的。”
白池点了点头,没有急着说话,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道友,你有没有觉得那湖畔的那颗人头有些眼熟?”
刚刚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想要来到湖畔,但被那只巨鸟振翅逼退,但在这之前,都看到了那湖畔的那颗人头和有些支离破碎的尸体。
“是有些眼熟,但好似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灰袍道人现在心神还是在湖畔的白溪身上,这位黄花观的女子武夫,可不能出事。
就在这个时候,其余修士纷纷来到这边,一时间天空里修士越来越多。
万俗在人群里,一眼便看到了那湖畔的尸体,脸色微变,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到了那怪鸟的身上。
“好了,我这次真要走了,等会儿人再多些,说不定又他娘的给我关几百年。”
伏声看了一眼四周,虽说强大的气息不多,让他能提起心思的,不过一个万俗而已,但谁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这种情况,他也不想多逗留。
“我那些东西,看起来你都看到了,真是……你看看,你救我一次,我回报了你多少,你们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滴水之恩,当哗啦哗啦相报?”
伏声以心声开口,声音里还是有些欢快,自由便在眼前,哪里能不开心。
周迟开口,先是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以心声问道:“能否再请你帮个忙?”
伏声有些不满,“小子,得寸进尺了啊。”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周迟干脆开口,没有过多的拖泥带水。
听着这话,伏声倒是有些兴趣,毕竟眼前的周迟展现出来的潜力,让他有理由相信,以后他定然会成为一代了不起的剑仙。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这人情就相当值钱了。
“你说说。”
伏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回应了。
“替我背个黑锅。”
周迟笑了笑,伏声在这里,正好能将杀宝祠宗那几人的罪责揽到头上去,反正他在妖洲,就算宝祠宗手眼通天也没办法做些什么的。
伏声沉默无语。
……
……
一众修士在不远处看着那巨大的怪鸟,双方对峙许久,终于有人站出来硬着头皮开口,“这位前辈,我们也是误闯此地,不曾想过打扰前辈清修的……”
妖洲的妖修是不能被看作简单的妖魔的,这一点,他们愿意和不愿意,都要承认。
更何况,这是传说中的那头妖魔。
“误闯?我看你们跟之前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一样,真觉得能杀了我?最后不还是沦为我肚中之食吗?”
伏声捏着鼻子开口,只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尽数就要毁在此地了。
周迟看了孟寅一眼,后者先是一怔,而后才会意,当即大喊起来,“我就说他要吃人的!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道友了!”
钟寒江默默点头,原来孟师弟真早就看出来了啊。
白池赶紧开口斥责道:“孟寅,胡说什么?!还不赶紧给前辈道歉!”
这位朝云峰的峰主脸色难看,要是惹怒了这位传说中的妖魔,后果是什么,他都不敢想。
而听着这话的众人自然而然想起宝祠宗的事情,心想原来那几人是死在这头妖魔手上的,感受着这滔天的妖气,他们自然而然相信他有这手段。
至于那湖畔的人头又是怎么回事,后面再说就是。
“前辈,那绝不是我们的本意,只怕还是误会,要知道我们人族和妖族,从来是和平相处的!”
他口中的妖族不包括妖魔,这一点,伏声也是认可的。
“误会?那帮小家伙自称是什么宝祠宗的修士,那我倒是想要问问,宝祠宗的长辈何在,来给我一个说法,到底什么是误会?!”
伏声闷声开口,看着要兴师问罪,但实际上他叹气不已,自己这算什么事儿啊。
就在他开口的当口,其实所有人都默默离着万俗远了些,生怕之后那位传说中的妖魔大发雷霆,殃及池鱼。
万俗脸色不好看,旁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刚才你不是还在兴师问罪说谁杀了你家弟子要付出代价吗?现在罪魁祸首找到了,你再兴师问罪啊?怎么偏偏这会儿不说话了?
万俗脸色难看。
伏声眯眼看向万俗,漠然道:“你境界倒是还行,也想和那些小家伙一样,跟着杀我吗?”
万俗难受得不行,只觉得韩辞那群人就是一群蠢货,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这不知道吗?!
这头妖魔,这么可怕,你们也敢惹?
只是此刻再如何责怪他们已经没了意义,到了他要捏着鼻子给这些家伙擦屁股的时候了。
他硬着头皮拱手,从唇间挤出来两个字,“不敢。”
伏声哈哈大笑,“只是不敢这件事就算了?”
万俗听着这话好生难受憋屈,但湖畔那颗人头一直在提醒他,眼前这头妖魔不可力敌,他生不出任何要出手的心思。
“只怕还是误会,但既然事情发生了,自然要给前辈一个说法。”
万俗叹了口气,眼前的伏声没有要出手的心思,倒是让他松了口气,说到底,这妖洲的妖修,的确就是要比这些妖魔来得明白,不是只会打打杀杀。
“有些歉意,还请前辈收下。”
万俗从怀里拿出一袋子天金钱,天金钱在妖洲也是通用的,两族流通没问题,他这袋子看着不多,但实际上实在不少,是他多年积蓄。
不过他倒也不是心疼的时候,如果对方真要不死不休,那么说不定自己命都要搭在这里。
至于旁人,显然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想到这里,万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不来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