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悠然迷迷糊糊总觉得自己颠簸在小船上,她半睁开眼只能模糊看见一双皂靴走在街面上,她闻着熟悉的气味含糊道:“……严睦方?我师兄……”
“清醒点了?”
严睦方背着人,脚下平稳,洛悠然脑袋歪在他颈侧半昏半醒,他略微回头斜睨了人一眼,顺着她的胡话往下接:“你师兄没死。”
“嘿……太好了……”
“对,太好了,又有人陪你爬山打鸟生火了。”
“严睦方。”洛悠然闭着眼,双臂突然勒紧了些。
严睦方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觉停下步子,喉间发紧道:“叫我做什么?”
“……烦人……”
严睦方被气笑,等了半天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嫌自己烦人,可是自己又在期待她说些什么呢?
“对,我烦人,你的白术师兄好千倍万倍。”
“那是……当然……”
“所以,”严睦方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一会儿,似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说接下来的话,又像是在纠结这话该不该说,愁得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可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喜欢白术?”
夜风拂过,洛悠然没再说话,只是抖了抖,似是熟睡中被冷到,严睦方脸色一沉,这才想起来他的披风居然被那该死的面具人顺走了。
严睦方长叹一口气,“我真是有病问这些……”
“主!主子!”严岐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他大喘着气,肩上扛麻袋一样扛着昏厥的桑木,歪着头弯着腰冲严睦方喊,“您干嘛呐!快……快点儿行吗?这丫头最近好像长个儿了,死猪一样沉!再……再不到家,我怕我就……就回不去了!”
说着脚下一崴,人和桑木一起摔在了地上,桑木跌得实诚,痛狠了,爬着坐了起来,竟是被摔醒了。
桑木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严岐,又回头瞅了瞅不远处的两位主子,突然两掌一拍道:“不对啊!黑衣人呢!”
严睦方摇摇头,无视地上的二人,掂了下背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往严府去了。
第二天一早,严睦方人还未出府门,狱中便传来消息,说那张县令前夜竟在牢房中自尽了。
严睦方跟着仵作花了两日时间验尸,结果和他想的如出一辙,尸体嘴唇呈紫黑色,除了毒杀根本不做他想。
“可验出是什么毒?”
“回大人,”仵作将白布盖上,弓腰回道,“是蛇毒。”
“蛇毒?”严睦方直觉有异,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验尸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大人,平州快马来信。”
严睦方接过,是他前两日派去平州寻张县令一家老小的锦衣卫来信,为了赶时间,连马都跑死了两匹。
严睦方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将信纸揉了握在手中,他哂笑一声,似是为自己居然心存一丝妄念感到可笑。张县令一家老小一夜惨死,这手笔,倒是让他十分熟悉。
“严岐。”
“是,主子。”
“是时候找找户部的麻烦了。”他将字条用烛火燎了,又接道,“还有,通缉面具人的告示大街小巷都贴满,名字就写,白术。”
洛悠然歇了两天,终于感觉不那么头晕,才想去布匹行看看就接到宫内来信,原来是琴安公主又来找她寻乐子,洛悠然忍气吞声,应了召唤,回房又换了身体面衣裳,这才进了宫。
这次没有见到邵茹烟,洛悠然还很是奇怪了一阵,甫一进殿门就左右寻摸起来,琴安公主见她这样,便凑上来挽着洛悠然手臂娇嗔道:“姐姐可是怪我了?”
洛悠然一听琴安公主叫她姐姐,头皮都麻了起来,忙将胳膊抽出来为难道:“殿下千金贵体,这声姐姐我怕是担不起。”
“那——叫你严夫人可还爱听了?”
洛悠然见人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寻开心,只好叹了口气说:“殿下叫我什么都好,于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严夫人是我,洛三小姐也是我,何来爱听不爱听一说。”
“啧,”琴安公主扁着嘴坐下,捻着松子仁道,“你这人真虚伪。”
“殿下,”洛悠然挨着人坐下,她上次已经知道了这琴安公主的路数,人不坏就是太爱看热闹了些,把这全天下的人和物都能当成自己的玩具。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并不擅长应对,只好实打实地打起了真诚牌。
“我知道殿下自幼与邵二姑娘交好,也知道邵二姑娘和济安两情相悦,所以上次殿下那样做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我的好姐妹也遭遇这样的事,我怕是要比殿下做得还过分。”
琴安公主没摸清她的意思,试探道:“你不生气?”
“生气。”
“你居然敢生我的气!我可是大梁的公主!唯一的公主!”琴安公主叉着腰气愤道。
“诶哟我的殿下——”洛悠然将人扯着坐下来,“我生气是因为我是真心待殿下,一心想着进宫给殿下带点什么好,还依约穿了那身衣裳,可没想到殿下竟是为了戏弄我,况且——”
琴安公主被吊起了兴致,问:“况且什么?”
“况且殿下只是因为待在宫中枯燥乏味才拿我取乐,并不是真的为了邵二姑娘出气,依殿下看,邵二姑娘会不知道此事吗?”
“她当然知道啦,自从上次你赌气走了,昭云都没再来找过我!”
洛悠然心中有了底,这琴安公主果然是因为无聊又没人同她玩耍,才老是想出奇怪的主意拿人取乐。
“那殿下此次传我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上次见殿下与我姐姐倒是熟悉,怎么不换姐姐来陪殿下?”
“喂!”琴安公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夸张道:“我可是公主!那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的吧,谁愿意跟那样的人一块玩儿啊……”
“那这么说起来,殿下是想和我做朋友?”
琴安公主被人识破又不想承认,只好别扭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咯。”
“既然如此,那殿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殿下答应我,日后我就是殿下的好朋友,殿下让我陪您做什么都行。”
“真的?”
“当然。”
“什么事?”
“嗯……日后殿下对自己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都要明说,感觉孤单难过了要直说,想对谁好也不要绕弯子,其实,殿下只要学会真心待人就可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琴安公主倏然想起上次她说是邵茹烟多想,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了人。
“哦,还有一件事。”
“又是什么啊?”
“邵二姑娘在哪儿?”
此时的邵茹烟靠在太医院后院的假山上,双手把药包捧在胸前,正一脸戒备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木肖,她面色认真又有些疑惑地说:“你笑得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