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朗推开月戎的弯刀,示意看门的锦衣卫退下。
月戎看了常朗片刻:“你就是常朗?和你家老头子长得倒挺像。”
常氏跟着萧励这许多年,与应天阁打过无数次交道,偶尔见一见乌尔族也没什么奇怪,可是常朗听了这话却面上不太高兴,不过他还是侧开身子给月戎让了路,伸着手文质彬彬的样子:“公主,请。”
月戎被他一套动作搞得一愣,合着常朗不是来拦她的,而是来放她的?
“公主,”常朗唇角紧绷,“家父已逝,前尘旧事都与如今的常氏没有关系。”
月戎听出他的言中之意,嗤笑道:“哦~你常朗瞧不上我,不屑与我乌尔族为伍,可你别忘了,当年组建应天阁的可是你们大梁人,常氏做奴才的什么腌臜事没做过?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干净?”,她拍拍常朗的肩膀,声音似枉死的幽灵,“你留着常氏的血,就注定这辈子都干净不了。”
木依尔跟在月戎身后,路过垂着头的常朗时朝他抱了一拳:“谢常大人通融。”
代指挥使放了人进去,其锦衣卫也都毕恭毕敬地让了路,木依尔边走边说:“主子说话真难听,就不怕那常朗真不放你进?”
他们转过一个墙角,进地牢之前月戎才缓缓开口:“他若是无心帮严睦方一把便不会看我不顺眼,在他眼里我们是心怀不轨的异族。而前朝废太子一案是常氏祖祖辈辈的耻辱,他想要常氏青史留名,就必须鼎力相助,没想到常氏死了全家,留下这个倒是个真君子。”
牢里阴湿苦寒,洛悠然才睡了不过两日,就夜夜梦见自己在冬天的喜都街上流浪,她看见自己光着脚朝严林跑去,却在一步之遥时被严林的鲜血喷了满脸,严林脖颈扭曲地倒在地上,暗红色很快就染湿了那片白雪,而严睦方站在严林身侧,眼神空洞又愤恨地看着她,叫她滚,说自己再也不要见到她。
月戎隔着木栏才叫了一声,洛悠然就倏地睁开了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脸潮湿,她又惊恐地看了看双手,才发现根本没有血迹,只是她流的泪罢了。
“严夫人,你脸色很差。”
洛悠然这才回头看见月戎和木依尔,她气血虚弱,说话也很轻:“……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现在可不是管我的时候,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怎么能撑到严大人回都?诏狱不给你饭吃吗?”
洛悠然摇头,自她入了诏狱,常朗不仅派人给她按时送一日两餐,还餐餐都有荤腥,可洛悠然一口也吃不下,牢里的霉味让她恶心又头痛,见不得光的暗牢待久了,人也变得没精神,经常呆坐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如今见了月戎,她的精神头也跟着好了起来,可她听了月戎的话却突然着急起来:“济安不能回喜都,他回来无异于自投罗网,公主能否替我给他送信,叫他——”
“严夫人,”月戎将洛悠然抓在栏杆的手握在手里,打断道,“严大人必须回来,若他就此脱离喜都,只会坐实他谋逆的罪名。”
“可是他回来一样会死,皇上已经……”洛悠然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她看着月戎略显担心的面庞,眼中突然一点点亮起了光来,“公主!求你救救皇上,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大梁律法女眷无召不得入宫也不能主动求见,可月戎不一样,月戎是乌尔族的使臣,即便她无召,依然可以到宫门口求见圣上。
月戎点头应下了,虽然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可是萧勤她一定要救,互市没有结果,她也没有颜面回草原。
“严夫人,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洛悠然笑着应了,她知道月戎在大梁身份特殊,做事需万般小心谨慎,拜托她救萧勤已经是强人所难,她必须自救,不能再拖累严睦方分毫。
她忍住胃里的酸意,强迫自己思考起来,既然锦衣卫肯放月戎公主进诏狱,就证明常朗并非站在洛氏一边,可他态度始终模糊不清,洛悠然也不敢贸然托大信任他。
洛悠然正想着,送今日第二餐的锦衣卫便到了,他把上顿一口未动的饭食收走,又将新的送了进去,蹲着身子还好意劝说了洛悠然一句:“夫人还是吃一些吧。”
她点点头,又叫住起身要走的锦衣卫说:“小兄弟,劳烦你,”她将头上宝钗拽下来塞到那人怀里,“我思家心切,能否帮我传个话,叫我兄长来探望我。”
“这……成吧。”
诏狱内不见天光,洛悠然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凭着送饭的时间计算,已然又过了两日。
第三日,她终于等来了人。只不过没等来洛明蕴,却等来了崔行庭。
崔行庭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称赞道:“我早说过严夫人不是个傻的,明知洛大公子不会来,却还是叫了人去通传,想必是有要事找我了?”
洛悠然了解洛明蕴的性子,她从小在洛府过惯了察言观色的日子,为了自己好过一点,她便将洛明蕴和洛安然的性子都摸了个透,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竟然用上了。
洛明蕴此人骄矜,向来不会正眼瞧自己,偶尔交谈也多是嫌弃,但此人好奇心也重,她这般主动找上门,洛明蕴就算自己不来也绝对会派人来,毕竟他和洛子川一样,讨厌一切都失去掌控的感觉。
“崔大人既来了,不恰好证明我赌对了?”
崔行庭哼了一声道:“我们之间还是少说废话吧。”
洛悠然淡淡道:“你想置萧勤于死地扶储孙上位,其中最碍手碍脚的便是严睦方,崔大人若想除掉他,又何苦大费周章,我可以帮你。”
崔行庭显然不信她:“你对严睦方用情至深,跟这儿骗我?”
洛悠然苦笑一声说:“连你也知道我对他用情极深了,可偏他自己不知道呢,人总是一味付出得不到回报也是会倦的,自打与他相识,他就一直在利用我,我的情深换不来他半点真心,他属意邵二姑娘多年,又被我无端拆散,现在二人更是天各一方,他不恨我已是仁至义尽,只是他顾忌自己名声,又碍着我爹的面子,要我在人前与他演一对恩爱夫妻罢了。”
崔行庭抹了抹下巴,不知道是想继续看她演还是真的信了,问:“你想怎么帮?”
“你带穆白术来见我,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