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才带来的随从仔细清点库房里的钱财。
其实也很好点,每个都是十两一枚的官银,码放得整整齐齐。
只需数一数有多少个架子就行了。
随从清点完成之后,小声禀报道:“大人,这库房里的存银,足有七万两之巨,远超六华县所应缴税银。”
梁子才稳定了一下心神,回身看着刘捷冷笑道:“这些银子,莫不是你家大人临时向富户借来充数的吧?
户部可是马上就要来收银了。”
刘捷平静地道;“我家县令已经吩咐,让户部尽管收取便是。
若大人不辞辛劳,代为收取也可以。”
梁子才见吓不住对方,也就排除了这些银子都是拆借的想法。
可不是拆借,如此短的时间,林舒是如何获得这巨额财富?
梁子才捏着下巴,犹豫了半晌。
一个县令,只要完成税银征缴,至少是中等以上的评价。
也就意味着,林舒的县令能保住了。
他若如此回去,非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想到这里,他给随从使个眼色。
随从道:“对一个官员考核,也不能尽看税收。
还要看施政是否残暴,民心是否归附。
我家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
且先去驿馆休息,等用过午饭之后,再行考核。”
“大人请便,”刘捷恭恭敬敬地道。
梁子才带人去到驿馆,稍微梳洗一下。
随即他们便派随从穿着便服出门,体察一下民情。
按照他们的想法,府库中的钱,既然不是借来的,那一定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从六华县这么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搜刮出那么多银子,百姓肯定已经怨声载道,活不下去了。
朝廷税收固然重要。
但把老百姓逼得民不聊生,随时准备揭竿而起,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功劳,而是大大的过错。
真把百姓逼反了,林舒就不止是撤职的罪过,而是必须要杀头了。
梁子才心中窃喜,要是挑拨一番民意,把老百姓激起民变,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他们来到大街上,本来以为应该饿殍遍地,一片萧条之相。
可是眼前看到的却是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整条街道繁华无比,非但没有饿殍,甚至连个乞丐都没看见。
几人不禁纳闷异常。
梁子才随手抓过一个中年人,小声道:“我是朝廷派来私访的官员。
你们是否有冤情,不妨讲出来。
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那中年人白了梁子才一眼道:“有病吧你?
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有什么冤屈?”
梁子才诧异道:“本县县令难道没有借收税之名压榨你们?”
那中年人激动地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污蔑我们县令大人?
我们林大人自从上任以来,扫除匪患,打击宗贼,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可是我们全县的大恩人。
谁若敢污蔑我们大人,别怪我跟他急。”
梁子才见那人脸涨得通红,随时都要动手的样子,赶忙把人松开,放其离去。
接着他又问了几个人,所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
甭说没人恨林舒,大家反而对林舒满满都是感激之情。
惊诧之余,他们又拦下一人,换了一种问法,和气地道:“我们都是外乡来的,听说你们本地人都感激你们县令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
那人果然没有敌意,从林舒剿灭山匪,为百姓发粮夸起。
后来又消灭宗贼程氏,彻底根除隐患。
将这些光荣事迹滔滔不绝说了一遍。
梁子才点点头,附和道:“这么说来,林大人的确为百姓做了些好事。
可他又是如何将县内治理得如此繁华的?
他又没有向百姓强行征税,向上交纳的税赋从何而来?”
那人自豪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县令当真是神仙下凡。
当初我们县的铁石矿已经荒废,再也炼不出铁。
可是经过我们大人改良之后,能用废石头炼出铁。
有了这项本事,不止税赋有了着落,连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用废石头炼出铁?”
梁子才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他也知道六华县铁矿枯竭之事。
当时负责冶铁的官员为了逃离这里,闹出了许多乱子。
最后朝廷派出工部户部北林卫等联合前来查探,确定这里铁矿的确枯竭了,方才允许冶铁衙门裁撤。
可是万万没想到,林舒竟然又能重新炼出铁。
难怪六华县重新变得这么有钱。
梁子才冷笑一下,自言自语道:“冶铁乃朝廷专营。
如今林舒私自炼铁,此乃大罪。
容本官立即上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高见!”随从拍了一句马屁。
他们觉得拿到了罪证,正想回驿馆写奏折。
突然,有几个少女拦住了他们。
正是陈青芸带领的一众手下。
“什么人,敢在街头鬼鬼祟祟?”
陈青芸厉声呵斥道。
梁子才道:“笑话,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说我们鬼鬼祟祟?”
“还不敢承认?”陈青芸道:“我们已经盯你许久了。
给我拿下。”
“慢着,本官乃吏部考公司从事,此番前来体察民情,谁敢放肆?”
梁子才挺直胸脯,骄傲地亮明身份。
他猜想对方一定是县衙的捕快。
听到这个身份,一定会吓瘫了。
毕竟地方上的小喽啰,谁不怕京官呢?
谁料到,陈青芸却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木牌,凛然道:“北林卫镇抚使,奉命行事。”
当初她查密谍案时,王轻侯曾交给她镇抚使的腰牌,让她关键时刻,以此身份行事。
如今既然要狐假虎威,于是便把这块令牌亮了出来。
梁子才看到这块令牌,当即吓得腿肚子哆嗦起来。
北燕所有当官的,都忌惮他吏部官员。
但北林卫除外。
北林卫属于半军方的特务组织,只听命于燕王一个人。
吏部对他们根本没有管辖权。
相反,他们却有监察百官之责,吏部也在他们监察之内。
梁子才不过是吏部的一个小喽啰,如今见到北林卫镇抚使,如何不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