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思忖了下,回以简单二字:“自保。”
曲舟行点了点头:“情理之中。按你如今的修为,确实只要一个地位,便无人敢欺辱于你。”
明舒礼尚往来:“监正大人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曲舟行长叹一声:“老夫老了……执掌钦天监这么多年,老夫总得找个合适的人,托付钦天监啊!”
微微一笑,“事实证明,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看起来似乎很意外?”
明舒声音有些冷淡:“我当然意外。如果我不能破第二场考试的幻术阵,我就死了。按监正大人的意思,成,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成,那也是能力不足,死有余辜。”
曲舟行:“小丫头,还是年轻气盛。老夫方才说了,世间之事,只看结果,不论过程。你破了阵,成了钦天监校考的魁首,便是结果。”
他端起茶盏又啜了一口,“老夫要找可以托付钦天监的人,你要成为不受欺辱的强者,我们的结果一致。”
明舒一噎,竟接不上话来。
曲舟行笑道:“老夫觉得,你没有拒绝老夫的理由。”
明舒:“我想知道,你如何将钦天监托付给我?”
曲舟行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倾囊相授,让你成为东晟第一风水师。”
明舒笑了下:“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若我得到这些,又要付出什么?”
曲舟行:“你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效忠于我,第二,跟傅直浔和离,彻底与傅家了断。”
明舒一怔:“第一件事我能理解,第二件事又为何?”
曲舟行:“你我乃修行之人,理应明白七情六欲太强烈,不是一桩好事。你若继续待在傅家,总有一天会跟傅直浔产生私情,到时候定会影响你的判断。”
“老夫的接班人,一定要足够冷静,足够果决。”
明舒承认,强烈的七情六欲会影响她的修为和判断,这是事实,但她跟傅直浔产生私情?
那得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傅直浔此人,断情绝爱啊!
明舒沉默了下:“此事并非只涉及我一人,容我考虑考虑。”
曲舟行点头:“你可以慢慢考虑,但老夫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
明舒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傅家大房的阴玉、二房的青铜方尊,是不是你让人送进去的?”
曲舟行笑道:“老夫果真没看错人啊!知道的还不少。”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木盒,“把里面的笔记看完,老夫再解答你的问题。”
又笑眯眯道,“从今日起,你得承担起少监之责,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夫。”
这一瞬间,明舒竟真心觉得,曲舟行是个和蔼的长者。
回到宿曜房,明舒打开了那个盒子。
三本泛黄的册子,纸张都脆了,显然是上了念头。
封面没有名字,只有“壹”“贰”“叁”的编号。
明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标着“壹”的那本。
翻了几页,整个人仿佛遭了雷劈,惊愕不已。
这是轩辕十四的笔记!
*
散值时辰一到,陈恩就跟只兔子似的跑了,一息都没有多待。
明舒却还坐在圈椅里沉思。
木盒里的三本笔记她都看完了。
里面记载了轩辕十四入钦天监后的要事。
如老太妃所言,轩辕十四是个奇才,风水堪舆、天文地理、乃至物理化学样样精通。
天资出类拔萃,又是元昭帝的老师,一路顺风顺水,自然意气风发,心怀壮志雄心。
只不过,从第三本笔记后半部分开始,这股蓬勃昂扬的朝气却日渐萎靡。
笔记里,不止一次提到“心有戚戚然”。
至于原因,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不详之事,他试图扭转局面,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星斗阵……”
明舒回忆了下,这个风水大阵在第三本里出现了五次。
应该就是他用于破局的办法。
如果她没猜错,轩辕十四的死,也跟星斗阵有关。
但这个阵法,她未曾在师门听说过。
老太妃曾提及,无量殿里有轩辕十四生前留下的密卷,明日去找一找,兴许能知晓这个阵法的大概。
不过——
最令她不解的问题是:曲舟行为何要让她看轩辕十四的笔记?
还特意强调,看完再与她解答傅家之事。
可笔记里与定远侯府相关的记录只有一条:
北疆一战,老定远侯随护国大将军出战,轩辕十四卜了一卦。
师卦。
此卦为中上卦。
象曰:将帅领旨去出征,骑着烈马拉硬弓,百步穿杨去得准,箭中金钱喜气生。
师出有名,故能化凶为吉。
按理说,以轩辕十四的能力,此卦不会不准,北疆一战能胜。
那又为何失败?
明舒脑子里都是一个个问号。
她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回去吃饭,明日再说!
*
是夜,明舒在院子里乘凉。
芒种夏至一过,天就迅速热了起来,古代没空调,又没到用冰的时候,便只能用最朴素的办法。
拿把蒲扇,坐院子里。
木樨洗了一盘枇杷来,明舒一边剥皮,一边想着轩辕十四的事。
想得入了神,冷不丁,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
一惊之下,她手里的枇杷掉在了地上。
心里一阵可惜,刚剥好的呢……
傅直浔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她。
明舒有些不确定:“有事?”
傅直浔皮笑肉不笑:“这是攀了高枝,打算一拍两散了?”
明舒微皱眉头,什么意思?
突然想到他提过钦天监里有他的人,顿时明了——
“曲舟行是找我谈话了。你的人连我们谈什么,都能知道?”明舒有点不可置信。
“你当曲舟行是废物?”傅直浔觑她一眼。
那就是没听到。明舒纳闷了:“你为什么说我攀高枝了?”
傅直浔:“如果我们还是同盟,你就应该跟我透露你们说了什么。”
他唇角勾起,笑意凉薄,意思很明白:你不说,我很难不怀疑你投靠了他。
明舒微微一怔。
好像是这么个理。
但她确实没想起要跟傅直浔说。
在她摆正他们之间关系后,潜意识里似乎就把事情分成了两种:
一种要对傅直浔说,另一种不必说。
像今日的事,便是后一种。